第一百三十章 君生我已老
离开玉京台，李无尘第一时间回了往生堂。
想找钟离却发现对方不在，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喝茶听戏去了。
问了堂仪才得知：
“钟离先生一大早啊，就去码头转悠去了。”
没办法，为了能够早点恢复自由人的身份，他只能去找钟离想想法子。
清晨的码头热闹非凡。
很多船只为了运输新鲜的货物，都是整夜不歇的航行。
货物到了之后，码头上的帮工便来活了。
李无尘溜了一圈，果然在一堆钓鱼佬中找到了钟离的身影。
对方正像个退休老大爷似的，站在钓鱼佬身后等着鱼儿上钩。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一些抛饵，打窝的技巧。
李无尘忙凑上前去：
“钟离先生啊，你这面具是假的！”
钟离疑惑回头，问道：
“何出此言？”
“戏我演得老足了，但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拆穿了。”
“可曾有过肢体接触？”
“呃...”李无尘卡壳了，萍姥姥确实碰触过自己。
钟离见李无尘说不出话的模样，心里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上次赐予过你...”钟离回头看了一眼那群钓鱼佬，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继续小声说道：
“仙力，她通过探查你的脉络找到了自己残留的仙力，因此确定了你的身份。”
随后，他低着头道歉道：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提醒你。”
“不不不，是我太不小心了，中了对方的幻术。”
错本就在自身定力不足，李无尘可不敢接受钟离的道歉。
不过钟离听到他的话，却是眉头一皱：“幻术？”
“嗯。”李无尘点了点头，“对方当时幻化成了一位绝美的女子...嗯？钟离先生，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是知道我的，这是我的软肋。”
“你误会了。”钟离带着奇怪的表情摇了摇头。
随后他看向李无尘认真问道：
“她...她幻化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
李无尘仔细想了想，随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来：
“那可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才背到一半呢，钟离就忍不住出声打断。
“你虽然没怎么说明白，但你的意思我能明白，总之...就是你形容不出来对吧？”
“对！”李无尘不住点头，手舞足蹈，“就是...就是...和仙女一样！”
看着眼前的李无尘，钟离忽然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呵呵，这句话不应该对着我说，而是应该去和她说。”
“什么意思？”
见李无尘不解，钟离继续含笑着解释道：
“你所见的女子，就是她本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钟离这一断句，差点给李无尘吓死。
毕竟萍姥姥苍老的模样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就好比你指着一个两米高的糙汉子说：这孩子才八岁。
然后那汉子居然真的趴在你怀里喊爹。
“唉...”
“叹气做什么？”
李无尘仍旧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感怀的说道：
“我在感慨，就算是长寿如同仙人，也终究会有暮年。”
钟离愣了一会儿，随即摩挲着下巴说道：
“无尘，我得提醒你一句。”
“钟离先生请讲。”
“其实萍姥姥，在我们之中，算年轻的了。”
！！！？
李无尘瞪大了眼睛，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钟离先生莫要说笑才是。”
李无尘僵硬的笑了笑，却是看见钟离摇了摇头，继续认真的说道：
“相由心生，萍姥姥在尘世浮沉数千年，心中将自己当作一位年长者对待，久而久之，相貌也变成了慈祥和蔼的模样。”
“更何况，故友离去，明月更迭，为了寻找一个不辞而别的人，红尘中的人味逐渐抹去她出尘的仙气，尘埃落定之后，便成了如今你所看到的萍姥姥。”
听完这番话，再联想到之前钟离曾说的那些往事。
他忽然觉得，似乎这一切，错在曾经的自己。
李无尘久久无言，心中莫名升起的愧疚久久无法散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还是钟离率先开口：
“你想要的办法，我这里还有，这一次仍旧需要看你自己的发挥。”
这句话重新吸引了李无尘的注意，他慢慢靠了过去。
.......
一段时间后，玉京台。
萍姥姥正欣赏着自己刚刚照料完的琉璃百合。
却是忽然看到，一株琉璃百合的阳光却是被一道身影给遮挡。
“是小陈呐，要紧事处理完了？走之前也不好好打声招呼...”
“我是李无尘。”
萍姥姥伛偻的身形忽然一滞，她背对着李无尘，颤颤巍巍的走到石桌前坐下。
“你是谁，和我这个老婆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岁数大，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若你是来找我叙旧的，那很抱歉，老婆子我记性差，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方的话语间隐隐有送客的意思。
对此，李无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顾对方是否同意，径直坐在了她的对面。
萍姥姥着急的转过身子，不将自己的正脸面向李无尘。
“你在怕我。”
李无尘这话说到她的心坎去了。
她确实在害怕，害怕着对方口中对自己的称呼。
会是萍姥姥...还是萍儿呢？
若是萍姥姥也就罢了，可要是萍儿呢？
到那时候，自己又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他。
要是对方仍旧像早上那样，遮掩着身份来见她，只要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自己可以一直作弄他。
可如今对方却是将整个窗户拆了，逼着自己和他面对面。
“唉...我确实是在怕你，那我问你，你是想见萍姥姥还是萍儿呢？”
李无尘知道，对方是在让他选择面对过去还是现在。
也意味着对方会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选择吗？”李无尘叹息着呢喃，“这要取决于...你会喊我无尘还是...尘哥。”
萍姥姥闻言，缓缓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她的目光令李无尘感到熟悉，感到怀念。
如同藏在蚌壳的珍珠，如同孤寂遥远的恒星。
这目光跨越时间，跨越银河，跨越璃月港三千七百年的人潮。
眸光颤动间，跳动着无法言表的思念，闪烁着微风掠过草地的挽留。
“尘哥，你真的要走吗？”
“是啊，我要去看看世界之外的光景，若是我没有回来，就到红尘中去找我。”
青年眺望着黎明的方向，挥一挥衣袖，带走了自己的愿望。
却留下了，身后的女子，三千七百年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