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落崖
两人正要悄声离去，张行书却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
这种玄妙的感觉让他汗毛竖起，急忙拉起司玥的小手往反向奔走。
这时两人右侧传来的一声呼喝让所有倭寇侧目。
司玥听到那声音，惊骇道：“公子，有人发现了我们！”
不用她说，张行书也能听到身后倭寇们甲胄上铁片的摩擦声。
发现张行书与司玥的那个倭寇看到两人逃走，最先追到两人身后，高高扬起倭刀，眼看要劈在司玥身上。
司玥对此浑然不觉，只感觉张行书突然伸手搂住她的纤腰，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换了位置，张行书举刀挡住倭寇的刀，接着抬起一脚，踹在倭寇的胸口，将他踹得蹬蹬后退几步。
借此机会，张行书拉着司玥转身继续奔逃。
司玥穿着不合脚的草鞋，没过片刻就将她白皙的秀足磨得通红，她咬着下唇苦苦支撑跟在张行书身后，不着痕迹地踉跄前行。
倭寇们穷追不舍，司玥虽是女子，可她自幼习舞，并非久居深闺的大小姐，所以尤有余力跟在张行书身后，身姿轻盈，气息未乱分毫。
反观张行书，身上穿着倭寇的轻甲，而且劳累许久，几乎没有休息，跑了一会便觉筋疲力竭。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也只能咬牙苦撑。
林间枝叶茂密，很难看清前路，张行书不仅要奔逃，还须在意脚下碎石和坑洼，所以与倭寇的距离逐渐拉近。
张行书忽见前有亮光传来，匆匆朝那奔去，心里却感觉有些不安。
若前面出了林子，没有躲避之处，后面倭寇或许能更轻易追到两人。
如果前面是死路，那更是让人绝望。
由不得张行书多想，两人几息便来到了亮光之外。
久处晦暗猛然被光华映照，但觉双眼目不视物，张行书强忍着不适睁眼，看到前方还有一片树林，可是当他踏足的一瞬，脚下一空，适才察觉这里竟是一处断崖！
司玥与张行书双手紧握，猝不及防被一并拽下了悬崖。
远近两道断崖有高低之差，并成一条线，若不细瞧，仿佛连在了一起，极易让人失足。
倭寇们追到这里，在悬崖边上驻足观瞧许久，悬崖高逾十几丈，下面皆是参天大树，已然瞧不见两人，即便不甘，他们也只能转身回头。
这时在悬崖一块凸起的岩石下，一只白皙的小手正苦苦支撑着两人的分量。
司玥左手抓着张行书，右手紧扣岩石，娇躯在不停颤抖，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几息过后，司玥已然筋疲力竭，两人一并坠落山崖。
张行书下意识抓住司玥的手臂，将她死死抱在怀中。
山风吹拂，林中的喧嚣很快归于平静，这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一只小鹿漫步在林间，天气由明转阴，眼看天将大雨，它却还在觅食。
走了几步，小鹿却不知自己被匍匐在树后的豹子盯上。
这注定是一个毫无悬念的结果。
没多久豹子便咬着小鹿的脖颈渐行渐远。
大雨落下，林中噼啪乱响，蛙鸣阵阵。
一只青蛙跳进泥潭的石头上，却不料这石头会动，青蛙吓得一跃消失在草木之中。
张行书艰难地睁开双眼，他仿佛死了一次，猛吸几口气，慢慢回过神。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他试着活动身体，好在虽然疼，却都有知觉。
他感觉胸口很闷，轻轻抬起头，看到司玥在他胸口上趴着，一动不动。
再次转头，张行书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泥潭之中，半个身子已经深陷下去。
大雨落下，洗去张行书脸上的泥浆，他艰难地从泥里拔出双手，小心翼翼晃动司玥。
“司玥姑娘……”
他气若游丝地呼喊着司玥，没多久只见司玥睫毛轻晃，缓缓睁开了双眸。
司玥目光茫然，继而惊诧万分，她刚一动作，两人便迅速往泥潭下深陷。
这下她也知晓了两人所处的环境，不敢再妄动。
“姑娘身子可有不妥？”
张行书感觉自己一说话胸口就疼，可能是断了肋骨。
司玥闻言，轻声道：“并无大碍，公子感觉如何？”
张行书苦笑道：“我也没事，没想到啊，这么高落下来，我们都还活着。”
他先是笑，继而放声大笑，雨水落入他口中，呛得他不住咳嗽，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疼得他倒吸凉气。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张行书快活不已，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半个身子都陷在泥潭里。
两人被雨水淋个通透，张行书的头盔也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泥潭里落满了新折的树枝，若非这身盔甲，张行书定不止断了肋骨这么简单。
司玥的衣裳被树枝刮得残破不堪，衣领滑落到手肘，香肩玉背皆无遮掩，青丝被雨水浸湿，仿若被疾风骤雨吹散了花瓣的白莲，羸弱又凄美。
张行书看到她雪白的胸衣撑着那两抹高耸，压在自己胸前的盔甲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羡慕一身盔甲。
看着近在咫尺的莹白锁骨，张行书咽了一下口水，按下心中旖念，强迫自己往旁边扭头。
“姑娘为何与我一并跳下来？你明明……能独自上去。”
司玥沉默半晌，叹道：“公子为了救奴家，陷入这囫囵之地，奴家又怎会苟且偷生。”
话音落下，两人谁都没有继续开口。
雨声充斥着漫山遍野。
张行书越想越气，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司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救你，便是让你寻死来了？”
他这一动，牵动了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
司玥没有抬头，安静地听着张行书的训斥。
“罢了，我们须得远离这里，泥水在上涨。”
张行书说罢，朝四周看了看，摸出泥潭深处的石块，扔向一旁。
看着石块落在远处，并往下陷，张行书的脸色越来越差。
莫不是要困死在这？
张行书很不甘心，举目四望，最近的一棵树也有几步之遥。
看似很近，这一段距离却又遥不可及，如果放肆挣扎，只会更快陷入泥潭中，旁边也没有趁手的东西能接触到那棵树。
而且如此大雨，潮湿以及山风都是致命的，即便不淹死在泥潭之中，也会因饥饿与寒冷而殒命。
张行书看着那棵树出神，不多时便想到一个法子，虽然有些危险，也好过两人都困在这里。
“司玥姑娘，你踩着我，到那棵树旁边。”
司玥闻言，默不作声地抬头看着张行书。
张行书见她不愿，劝道：“你到了那里，再想法子拉我上去，否则我们都要困死在这里。”
司玥思索片刻，应道：“好。”
她缓缓从张行书身上支起身，半跪而起，见张行书又往下陷，她当机立断，如小鹿一般，从张行书身上跃起，轻盈地落入树旁的泥潭中。
司玥抓住树枝，从泥潭中脱身，回头却见张行书整个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急忙扯下一根树枝，伸到张行书所在的位置，道：“公子快抓住！”
可是泥潭中哪还有回应？
雨水从司玥额间滴落，掩住她的双眸。
她怔怔地看着泥潭，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公子……”
司玥正要再次踏足泥潭，一只沾满泥浆的手突然从泥潭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司玥手中的树枝。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地上泥泞湿滑，张行书与司玥艰难地行走在山林之中，冻得瑟瑟发抖。
雨水早就冲去了两人身上的泥污，没有避雨之处，断然不能停下歇息。
这个山谷仿佛从未有过人迹，杂草比人还高上几分。
佩刀不知掉落在何处，张行书用木棍小心翼翼拨开前面的草丛，观瞧片刻才敢继续踏足。
谷中遍布沼泽，稍不留神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了以防不测，张行书与司玥手中始终牵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蔓藤。
两人谁都没有力气说话，张行书走着走着，感觉脚下一空，顷刻间陷进去半条腿，好在司玥及时将他拽了出来。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陷入沼泽，张行书神色淡漠地借着雨水冲刷掉脚上的淤泥，左右看了看，欲要换一条路前行。
张行书感觉有些不对，扭头望向司玥，骇然变色。
他看到司玥身后的树上有条手臂粗细的蟒蛇，正蜿蜒吐着信子，眼看要缠绕住司玥的脖颈，张行书举起棍子，朝着蛇头猛砸一下，拉着司玥连忙后退。
蟒蛇被击之后，眨眼消失在草丛之中，张行书不敢在此停留，与司玥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司玥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吓得有些发愣。
张行书边走边回头，生怕蟒蛇尾随在后。
可是司玥忽然拽住他，迟疑道：“公子，前面那是……什么动静？”
张行书隐约听到一阵呜咽的声音从前面草丛里传出，两人须得继续朝前行，所以他必须要知道草丛里藏着什么。
他斟酌片刻，用木棍拨开草丛，顿觉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啊地一声猛退一步。
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从一片模糊的血肉中抬起头，狰狞地瞪着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