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伍泠泠
吴泰脸上阴晴不定，片刻后恢复如常，缓缓道：“原来张公子已然婚配。”
张行书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吴泰喃喃自语，甩开折扇，潇洒笑道：“对了，我来此地谈生意，过几日要宴请宾朋，难得偶遇，张公子可不能不去，不然我就让钗儿铃儿来请了。”
张行书没听清他前一句说的什么，只听到后面那句，也不好出言拒绝，苦笑道：“不必如此，我去便是。”
吴泰将住所方位说与张行书，闲聊两句，转身带着姐妹二人出了昭懿楼，上马车缓缓离去。
景素一直在不远处听两人交谈，目光在张行书与覃幽身上来回变换，见张行书转头望来，她连忙垂首，缩在一旁。
“方才所言都是诓他，莫要当真，”张行书朝景素解释了一句，又把关于吴泰的事，从头到尾说与覃幽。
覃幽适才明悟，揶揄道：“方才我贸然出来，搅了小少爷的兴致，我看那两位姑娘艳媚入骨，怕小少爷的魂被勾了去，小少爷不会怪我吧？”
张行书挠挠头，干笑道：“莫要取笑我，她们应是吴泰的侍妾，不知为何这般，吴泰也不管不问。”
见景素支着耳朵听，张行书故作严色道：“景姑娘，账本拟好了？”
景素羞红了小脸，慌忙退到曲柜后，拿毛笔在纸上疾书。
“闫姑娘呢？”张行书左右扫了一眼道。
覃幽笑吟吟道：“方才我听你语气不悦，便过来瞧瞧，就让她在里面待着。”
张行书点点头，道：“我去与佘义交代些事，稍待片刻。”
看着张行书上楼，覃幽又听到背后脚步声走来，转身看到主仆三人走进昭懿楼。
为首的小姑娘与闫蕊差不多年纪，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但是神情倨傲，不用睁眼瞧人。
她穿着齐腰襦裙，上襦月白，裙为水红，衣襟与腰带上绣着雪白的百花纹，青丝绾在身后，缀着蝴蝶簪饰。
“你家掌柜呢？”小姑娘身后的丫鬟看向覃幽，被她容貌惊艳，先是愣了片刻，继而开口问道。
覃幽抱臂在前，嘴角含笑，不紧不慢道：“有事吗？”
小姑娘抬眸瞥了覃幽一眼，目露嫉妒之色，眉宇逐渐皱起，冷声道：“你们便是如此开门做生意的？”
景素看到这一幕，连忙过来，盈盈一礼，怯声道：“姑娘有事与我说就好。”
小姑娘心头火起，又自恃身份，侧身不看她，道：“罢了，去给我拿胭脂过来。”
景素问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胭脂？”
小姑娘瞪她一眼，恶声道：“怎的这么多话，全都给我拿来！”
景素看了看周围琳琅满目的木架，为难道：“胭脂都在这上面，实在拿不过来。”
小姑娘左右看了看，冷哼一声，自顾自往店内走去。
闫蕊正往外走，刚好与小姑娘碰到一起。
“伍泠泠？”
“闫蕊？”
两位小姑娘同时开口，仿佛一对冤家，互相瞪着对方。
闫蕊不知想到什么坏主意，忽然笑嘻嘻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昭懿楼的胭脂可都贵的紧，不是你能买得起的！”
“我买不起？”伍泠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道：“你再说一遍！”
闫蕊没有说话，故作轻蔑神色，上下打量伍泠泠，口中发出啧啧声。
覃幽饶有兴致地站在不远处看小姑娘斗嘴。
景素则担心她们将木架上的胭脂打翻，踌躇要不要上去唤张行书下楼。
“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我买不买得起！”伍泠泠说着，望向景素，一挥小手，道：“将这里的胭脂全都给我包起来！”
闫蕊闻言，捧腹笑道：“这些胭脂十两银子一盒，你真的全都要买走？”
“十两银子？”伍泠泠惊讶万分，看向身旁的丫鬟，问道：“真的？”
丫鬟面有难色，却还是点点头，小声道：“小姐，你不常出门，最近城里传遍了，此处的胭脂就是这个价。”
见伍泠泠不再说话，景素看到闫蕊朝自己眨眼，心有所悟，上前道：“姑娘，胭脂是十两银子不假，但若是姑娘买，只要三两银子。”
闫蕊气冲冲道：“什么？为何我买都是十两！”
景素摇摇头，没有回应。
伍泠泠转怒为喜，笑道：“还有这等好事？”
景素耳垂绯红，怯声道：“姑娘有所不知，掌柜的吩咐过，开张以来第百位客人，才有此优待，姑娘刚好是这一位。”
看到闫蕊因吃瘪而气鼓鼓的模样，伍泠泠悦然道：“哎呀呀，便宜这么多银子，不买白不买，嗯……就给我拿十盒，不，拿二十盒！”她又望向闫蕊，趾高气昂道：“你瞧你，莫要哭出来才好。”
身旁的丫鬟冷汗直冒，附耳道：“小姐，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
伍泠泠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抢过荷包，递给景素，道：“她们知我心意，随你一同去选！”
两位丫鬟不得已只能跟在景素身后，穿行于木架之间，不多时便装了满满一木箱的胭脂。
这个雕花红木箱本是梳妆匣，搁在店里作为装饰，被景素挪用过来。
丫鬟气喘吁吁拎着梳妆匣，道：“小姐，都置妥了。”
伍泠泠瞧见这个梳妆匣，轻咦一声，上下拨弄着梳妆匣的小屉，将胭脂挨个拿出来瞧，顿觉爱不释手。
“这些真的是胭脂？怎的如此精致？”伍泠泠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扁圆的黑釉胭脂盒，用鲜明的颜色在上面绘制了团花纹样，枝叶则是鎏金而成，盒盖上嵌着几颗雕有云纹的绿松石，看起来甚是华贵。
她摸着瓷盒上嵌着的绿松石，将盒盖打开，俯首细嗅，悦然道：“这是用的什么香料，为何如此怡人？”
景素思索方才张行书所言，应道：“除了杵捣而来的花汁香味，还浸有数十种药材糅合在一起所散发出来的药香，有养肤润神之效。”
听景素侃侃而谈，全然不见先前的怯懦之态，伍泠泠让丫鬟把梳妆匣抱在怀中，看着气得背对自己闷声不语的闫蕊，她冷哼一声，轻蔑道：“闫大小姐，怎的就在这干看着，莫非是买不起？”
她见闫蕊气得浑身颤抖，别提有多开心，得意扬扬地带着丫鬟离开了昭懿楼。
没等伍泠泠走出多远，闫蕊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走到覃幽身旁，捧腹道：“姐姐你瞧见没有，她好呆呀！”
张行书刚好走下楼，听见这话，好奇道：“怎的了？”
景素把方才所为尽数说与张行书，而后解释道：“公子，我给她的，本就是卖三两银子的胭脂，只不过……她买的多了些。”
覃幽无奈地捏了捏的闫蕊小脸，道：“你这么诓骗人家，不怕她找你麻烦？”
闫蕊笑嘻嘻道：“我与她打小相识，她没那个胆量，不妨事。”
张行书也笑道：“罢了，我们出去一趟，景姑娘若遇到什么麻烦，记得唤佘义来处置。”
景素知道他指的什么事，怯声道：“是。”
张行书与覃幽出了昭懿楼，回头看了看依依不舍的闫蕊，张行书打趣道：“她如此痴缠着你，像极了你的小娘子。”
覃幽将轻纱覆于面上，闻言笑吟吟道：“小少爷不怕我被她拐走了？”
张行书顿口无言，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走在街上，路过之人都对覃幽频频回望，张行书不厌其烦，寻了一家茶楼，在楼上临窗的桌旁坐下，又要了壶花茶和几样点心。
茶楼里人并不多，张行书一直没有说出来做什么，这时才开口道：“为何在此地这么久，都没听说过白莲教的事？”
覃幽品着花茶，沉吟道：“小少爷可曾问过旁人？”
张行书摇头道：“没有，一直忙碌昭懿楼的事，无暇去问。”
覃幽勾着嘴角道：“如此甚好，白莲教无孔不入，或许你刚问罢，就被人绑去邀功。”
张行书没想过此节，闻言冷汗直冒，道：“那该如何是好？”
覃幽沉吟半晌，道：“缪姬只说要小少爷当心，并未说别的，她或许是怕小少贸然行事，以身犯险，难给小姐一个交代。”
这话让张行书心有明悟，但他并不甘心，道：“我为了她的一言之诺而四处奔走，若何事都畏手畏脚，又怎能与……”
后一句话张行书并未说出口，或许是在外久了，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愚陋。
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张行书的一厢情愿，他不敢想，也不能去想，只有为生计而操劳，才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事。
“伙计，拿酒来！”张行书一声吆喝。
小厮连忙跑过来，为难道：“客官，这是茶楼，没有酒。”
张行书不与他废话，将银子拍在桌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厮话语止在口中，拿了银子，笑逐颜开道：“小的这就给客官拿酒来！”
覃幽知他心中烦闷，没有制止，而是柔声道：“酒伤身子，少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