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妙人
“……也该做得隐晦些才是。”
说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实际上还不是在……
等等，隐晦？
停下心里面默不作声的那些想法，林璎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一脸平淡的皇后娘娘。
“娘娘？”
“嗯，”皇后悠悠放下茶盏，“本来呢，本宫也没什么立场说你，只是最近你这般树敌太过高调。”
林璎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还有一些没有反应过来。
“我以为……这一次进宫，”林璎说着这话，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是因为您觉得……我给您添了麻烦。”
“也还好，不过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皇后并没有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
“只是本宫瞧着你，似乎心中戾气颇多。”皇后垂着眸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说的到底是些什么话，“方才也说，世家大族，底脉根基颇深，若你心中有愁怨，总该有抵抗之力才行。”
“多谢娘娘点拨，林璎受教了。”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出了这么多事情，除了身边几个插科打诨的侍女，大多的都是自己扛下来。
虽然有很多人都会觉得是她受了委屈，可是在那些事情上，他们依旧会根据自己的利益选择站立的方向。
这是第一次，有人毫不避讳地为她着想，最终的目的。可能并不仅仅如此。
但是这一声谢，是她心甘情愿的。
“你呀，就是嘴上说的好听，”皇后在宫中也是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本宫看你就是说着谢谢，心里也不打算改。”
“我曾经见过杨花，浮于水上，仍旧是无根之萍。”
林璎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淡淡的，然而，握着茶盏的手骨节却已青白。
皇后看着她这个模样，嘴角慢慢的撅起一抹笑容，不知道怎么的，她对这个女子有一种异于寻常的亲近感。
可能是从中看到了自己从前的模样吧！
从前……
“爹爹，他已经有了心上之人，都已经去求了宫中皇后前去提亲。”
尚且稚嫩的她，所有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家人手中，可是心中仍有不甘。
“爹爹，我这般嫁过去无疑是拆散了他们二人！他又怎么会与我真心相待？爹爹……”
泪盈于睫，梨花带雨。
可是不管怎么样，从小到大把她放在手掌心的父兄娘亲，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听她的话。
“爹爹……娘亲，你们说过，皇宫是吃人的地方。”
她还梳着少女时候的发髻，黑如泼墨的长发，顺着薄弱的脊背婉蜒而下。
不复明亮的声音倔强的说着自己从前的梦，“你们还说过，我是为将之才，习武资质，全家最好……”
……我也想要驻守边关，上阵杀敌……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威严冷漠的声音直接打断。
“没有的事，”堂前的父亲满脸冷漠，握着扶手的手掌，青筋毕露，“我们已经全员驻守边关，总要有人留在京城才行。”
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是她还是常常想起，曾经少时，与兄长一起舞刀弄枪，听他们畅谈在边关的风土人情。
“娘娘……”
林璎瞧着皇后似乎有些走神，“娘娘？”
“刚刚想到其他事情了，”皇后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依旧无懈可击，“这么说来，你不喜欢杨花？”
“自然不喜欢，”林璎抬起头来直视皇后，没有分毫畏惧，“杨花乃是无根之萍，随水而流，一生的去向都由不得自己，这样的花，自然不是很喜欢。”
自古以来，人们对于女子多有偏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三从四德，礼义廉耻。
这些东西都把世上的女子束缚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基本上每个人的一生，都像是无根杨花，无法自己把控。
“你还真是个妙人儿，”皇后千酌了一口茶，用帕子点了点嘴角，饶有兴趣的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野火，”说着林璎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来，“生于荒野之间，虽然也是无根之物，却可以焚尽天地，畅快淋漓。”
“你这个性子……”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是过于烈性了，不像是个医者，倒像是个行兵打仗的。”
“都是一样的呀。”
医者以医术立身处世，救人于水火，行兵打仗，乃是以戈止戈，还天下太平，这两者本质而言确实并不相悖。
“一样的？”皇后却有些无法理解，“怎么会一样？”
“都是为了救人，”林璎淡淡一笑，“一个是救人性命，一个是安人家园，都是一样的……不，行兵打仗还是要难些。”
“你这话……”皇后似乎对这种论调有些诧异：“很是难得，本宫……第一次听到。”
更多的，是那些御史大夫，一个劲儿的说，常年带兵在外，难免功高震主。
京城里面锦绣繁花长治久安，边关是风沙遍地杀戮难止。
可偏偏是因为有人守在风沙遍地的边关，为他们抵挡住外地的杀戮。
这才有了京城里面，他们可以欣赏锦绣繁花，享受长治久安。
可是总有些人，一边享受着别人的胜利果实，一边唾弃着别人的辛勤付出。
总觉得似乎在边关拿到功勋是很容易的事情一般。
真是可笑！
林璎对于皇后的话，也有些许不解，于是她笃定的又说了自己的观点，“原本就应当如此，不管是哪个朝代，百姓安居乐业不都是凭借着边关将士的牺牲吗？他们守护家国平安，自然比治病救人难多了。”
“哈哈哈……”
皇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声来，只是在笑声听起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开心。
“本宫之前还在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在这个档口，把京城世家闹得人仰马翻。”
皇后擦擦自己笑出眼泪的眼角，“你这个性子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难怪长姐会让璐仪结交你。”
林璎看着皇后这个模样，心中猛然之间涌起一股酸涩来。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