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病人
那些人见到陌生人也不过是抬了抬眼，习以为常一般，并不放在心上。
他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家常，然而脸上没有分毫笑意。
有的一个人躺在角落里，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睁着，半晌没有动静。
有戴着面巾帷帽还有手套的太医院人员，偶尔为他们擦身，低声询问有何不适，分发汤药，有些人点点头，算是道谢，有些人麻木的接过来喝下去。
他们好像已经默认了，自己没有活路了。
“他们……”林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他们一直这样吗？”
“刚刚进来的时候，还会有人心有不甘，”顾湛说话也说得极为习以为常，“闹着要出去，但是后面渐渐的也就好了。”
林璎听了这话，没有再说什么，那一句渐渐的也就好了，实际上，充分的说明了太医们的束手无策。
“有没有情况好一点的？”林璎，叹了一口气，“我来把把脉，看看他们可不可以受得住那个药方。”
“我知道你的意思，”顾湛起来十分疲惫，“是现在咱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慢慢的去给她们调理身体，然后再下猛药，这样的方法只适用于……罢了，他们没有时间，再这样慢慢调理了。”
没有说完的话，实际上是非常残酷的，慢慢调理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了，再下猛药治疗，这样的治疗手段，只能够适用于京城的达官贵人，像他们这种难民，人数多，病情重，时间紧，钱还少，根本就不可能受到这样的待遇。
“那就先让那一批身子强健一些的人来，”林璎斩钉截铁，“这药方改成汤药，药性虽然比丸药缓和许多，然而也并不十分温和，先让身子骨好一些的人来吧。”
是这样做，对那些身子骨好一些的人也没有那么公平，只是让医者心中好受一些罢了。
顾湛大约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况且她还有另外一种考量，若是药性过于猛烈，很有可能会导致病人无法承受，而产生新的状况。
让身子骨好些的人来，也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全，毕竟，对于现在这样的状况而言，能够多救下来就多救下来的好。
“你倒是个菩萨心肠，”顾湛笑眯眯的，“你去给他们把脉吧，只是小心莫要离得近了。”
他这么告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梓铭向来是嘴硬心软，在她医院里，他若是心善第一就没有第二。
开始到这个地方前来为这些人诊治的时候，他也是性子极好，平日里兜里总会装着糖，逗逗小孩。
可是有一日，他被人暴起打伤，竟然是因为，这些人觉得他送的汤药没用，然后又时时在她周围晃荡。
那些人觉得这是在炫耀，别把半大的少年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从此以后大家方才知晓，这个地方虽说是难民营，然而，实际上面关注的是一个名叫人性的猛虎。
林璎许是没有想到，又许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她取下了一只手套，给每一个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人把脉，记录，判断他们的身体状况。
有人打开了帐篷的帘子，带起的风吹起了帷帽一角，露出了半张如玉容颜。
“是林大夫！”有人惊喜的叫了出来，好像突然之间又看到了生的希望，“是林四神医！我们有救了！”
这里的人不知怎么的，对于林璎的事情似乎特别熟悉，这下子，不知所措的，反倒是林璎林璎了。
“林大夫连贵人的头疾都医好了！”
“是啊，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
“林大夫来了，我们有救了！”
这些话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的，只是听得林璎有些面红耳赤。
“你们不要这样说，”林璎脸上有一抹薄红，“我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病症，只能够尽力而为，但是，林璎在此向诸位保证，一定不会放弃你们的，请你们放心！”
顾湛被这样的场面给震惊到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人，现在对于林姑娘报了这么大的期望，如果到时候就连林姑娘也没有法子。
恐怕现在推崇您姑娘的这些人，也是会第一个站出来怪罪的人。
“好了，林姑娘到这里来，是想要帮助大家，”顾湛不得已出来镇压局面，“大家好好配合就是，莫要再给林姑娘添麻烦。”
这些人但愿也知道这个老者是太医院的人，并不想要得罪。
因为谁也不知道林姑娘到底会在这里呆多久，等到林姑娘走后，他们的生存全部都要仰仗太医院的人。
林璎擦了擦寒冬腊月里被逼出的汗，感激的看了一眼顾湛，“谢谢顾老，汤药可煎好了？我选了几个人，身子比寻常人强健许多，让他们先吃吧！”
接着冲着人群里面招了招手，出来了几个大汉，里头还有几个妇女，虽然面色发黄，腹部微隆，但好歹还是个人高马大的模样。
“你可是想清楚了？”
林璎明白这句问话的意思，如果汤药被这几人喝了下去，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有可能这个帐篷里面所有的人都会把这个帐算在她的头上。
她经营多年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想清楚了，”林璎脸上的笑意澄澈坦然，“古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若是有能力，却不做，我以后恐怕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顾湛没想到这个女子如此执拗，他叹了一口气跟在后头，那被选出来的几个人，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心里面也有些许担忧。
“林大夫……这到底是带咱们去哪里啊？”
“就是啊，林大夫，”有人怯生生的，但说出来的可却是诛心，“难不成你要把我们都杀了吗？”
方才口口声声说着信任的人是他们，如今怀疑的也是他们。
林璎叹了一口气，“莫怕，不过是新出了一份药，你们症状方显不久，对你们的效用大些，便让你们先喝了。”
那几人一听这话，喜色也掩藏不住，却是忘了道谢了。
或者说，他们并不觉得，这值得他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