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胆大
北方雨雪纷纷，满地泥泞，只有红梅傲雪，屹立不倒。
在江南的秦淮河畔，虽是满园的枯荷残柳，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想不到冬日游船，也是别有一番意境，”赵琅穿着素淡得紧，只一身不同寻常的气度，昭示着身份，“程兄，此真乃好去处。”
程远捧着一杯温酒，面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意，“梅香酒，残柳枯荷，梅如故，赵兄也是好情趣。”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杨陵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从前只在书上观摩古人意境，没想到有朝一日也可以西湖泛舟，红泥温酒，真真儿是托了您的福分。”
程远听着两人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远处的断桥边，有个老翁挑着一担子东西，过往行人却只是匆匆而过，并不停留。
“赵兄，你看，”程远遥遥一指，“你猜，这个卖炭翁，要多久才能回家？”
“卖完，”赵琅沉沉的吐出两个字，也不知道说得是卖炭翁还是其他的谁，“卖完才回家，既然出了家门，挑上了担子，那么就得有个交代，程兄，你说呢？”
程远听了这话，面上笑意真实了些许，拿起酒杯，“说得好，赵兄，今日我与你称兄道弟实属冒犯，若是此间事了，平安无事，日后江南程氏一族，任你差遣！”
赵琅并没有接这一杯酒，“我知道你的意思，程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你且看来日吧，如今江南知府应当已经知道本王南下，现在，正是暗访之时。”
被这样一语点破了心思，程远也没有多么尴尬，反倒是说起了不一样的话题。
“这江南烟雨，十里秦淮河畔，吴侬软语，多少人都想要外任到这儿？”程远好像只是随意的感慨罢了，“可是谁都没有想过，为什么这里官场跌宕的这么快？江南水深，赵兄保重。”
“江南水深，京城却黄土厚重，”赵琅眉目疏朗，并不十分惧怕，“我来之前父亲委以重任，江南好景，岂是风雪可挡。”
程远听了这话，朗声一笑倒像是真的放下了心来，并不再就前言而语。
第二日一早，赵琅和杨陵先行去了金陵城中。
果真是游人如织，接肩擦踵，一派繁华安乐的景象，可若是此次下访江南，只能够看到这些东西，那么他们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笑话。
“老伯，这个梳子怎么卖？”
杨陵还是少年模样，说起话来便格外得人信任些。
卖这些小东西的老伯仿佛已经年过六旬，鹤发鸡皮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体面衣服。
“十文钱一把，”老伯听到这陌生的腔调，眼睛微微一亮，“这可是上好的黄杨木手工做成，少年人，可是要送与心上人？”
且不论是不是上好黄杨木，这十文钱一把的价格，径直超过了京城双倍。
“怎么这么贵？”杨陵脸上少见地扯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来，“我家乡这班的梳子，不过三文钱一把，老伯，你可不要看我是少年人蒙我。”
老人家好像是被说中了心思，眼神略微躲闪了一下，而后却又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别看我卖的价格高，实际成本也贵，日子难过的很……”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人家脸色白了白，一把抢过了杨陵手中的梳子，“买就买，不买就不买，这么多话做甚？去去去，好好的少年郎，怎么就爱没事逗人玩！”
杨陵看着她这个模样，也不生气，从怀里掏了银子数了数，把那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黄杨木梳子买了下来。
周围的几个商家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这雪灾多了，外地人也多了，像这样的肥羊，又出现了！
一时之间，杨陵这么个生面孔，在小摊小贩之间，恍然之间像是被当成亲儿子一般对待了。
“小公子，我这冰糖葫芦酸甜可口，五文钱一份，可是用上好的野山楂做的，不若你尝尝……”
“这个貂毛，我自个儿打的！便宜！十两银子！”
“买貂皮做甚，来来来，看看，这个羽绒毯子……”
杨陵平日里沉默寡言，可是在此时此刻却又意外的左右逢源。
只是每每他诱着人们倒苦水的时候，所有人好像喉咙都被卡住了一般，就连那些热情谄媚的话语说的都没有那么顺畅了。
“我买的这些东西尽够了，若是把家中长备上的银子花光了，”杨陵脸上满是羞涩之意，还有着些许少年人的倔犟，“今日回去我可得好听一通唠叨，叔叔，伯伯，婶婶们就饶了我吧！”
少年人一身劲装，马尾高束，脖子上面一圈纯黑的狐狸毛，衬的脸颊白皙矜贵，一看便是腹有诗书之人。
可是这样的小公子，却与他们相谈甚欢，实属难得。
只是……
多年徘徊于市井之间的人物，总会有常人不知道的直觉。
“小公子，若是和家人一道前来游玩，那便好好玩儿就是，大人间的事情莫要搅和。”
杨陵抬起眼眸，神色清澈的看了一眼，硬要塞给他冰糖葫芦的大叔，“好，谢谢大叔，快些回家吧！”
那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放在心上，更明白自己也是多了嘴，遂不再多言。
桥那边又响起了卖冰糖葫芦的声音，杨陵握这手里拿一根红彤彤的糖果，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如何了？”
赵琅坐在靠窗的茶楼边，眸色揶揄，“冰糖葫芦好吃吗？”
杨陵面无表情的咬了一颗下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好吃，童叟无欺，鸡犬不留。”
赵琅看着底下的小商贩，显然是压抑着怒气的，“欺人太甚！”
童叟无欺，鸡犬不留。
也就是说，但凡是在他们地界儿做生意的，不管是商贾世家，还是小摊小贩，都没有逃过魔爪。
如此胆大妄为，当真是视朝廷于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