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愤怒
雷光闪烁的速度比唐家三少爷想象中还要快上很多。
大地的震颤感，由远及近。
直到空气中飘来一丝一缕柔弱的电弧之时，他才清晰地看到，来者是何人。
原来就是那一个...本应该在昨日与他进行决斗的少年。
少年使用的武器是一把悠长的刀。
他在迷雾笼罩着的大地上狂奔，鲁莽之极的架势，堪比一头雷光闪耀的洪荒凶兽。
它在近乎疯狂的厮杀中，爆发出有如撕裂一般的咆哮。
而他每一次挥出的刀斩，不失可以说是凶兽的暴戾扑击，只为彻彻底底的斩草除根。
在他那风驰电掣，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没有一把卷刃，或者血色巨刃能够在它斩断之后，再度复生。
所以，那些本是可以无限增殖，无限复生的恶鬼在他的攻势之前，也只能节节败退，被他那狂妄的姿态逼到了唐家三少爷所在的焦土深处。
原来，他不是追寻着唐家三少爷的气味而来，而是单纯地追赶着恶鬼而来的。
不仅如此，一下失去了很多压力的唐家三少爷发现，少年所使用的刀斩，跟他从前见到过所有使用刀的剑士显得都不太一样。
这大抵是因为，少年的刀在挥动的时候…
居然是蕴藏着如此庞大的雷霆！
而且，那种雷霆，跟下雨天气的寻常天雷似乎也不太一样。
在那纯粹的、剔透的白光之中，雷霆所包含的不仅是狂暴之意。
在狂暴之余，它更是流淌着如宗教般的肃穆，以及神话中的天使一般的…
圣洁。
乍一看去，与其说，与雷霆同行的他，是一名掌控雷电的剑士，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执行上苍旨意的使者，是天生的恶鬼克星...
他才是那个被上苍所眷顾的人。
因为，至高无上的神，把祂的力量赐予了他，同时敕令他，斩妖除魔，行走四方。
....
从没有见过这般干脆利落的斩切。
简直就像是神罚。
而当涌动的雷霆跟随着刀刃，斩切向那一头漆黑的恶鬼之时…
无论是那些从影子中腾起的黑色卷刃，还是那些增生在恶鬼右臂上的血色巨刃，都会像是遭遇强酸腐蚀一样，发出尖锐的嘶声。
而后，这些由恶鬼本体衍生出的物质便会在雷光的照耀中不可逆转地步入崩溃。
飞速地走向消亡。
….
怎么可以这么碍眼。
到底...谁才是被神灵眷顾的人？
到底...谁又才是应当被世人所仰望的天才？
面对赶来的救星，唐家的三少爷没有感到一丝一缕的庆幸，他只是感到一阵的厌恶和妒嫉。
明明他才是窥见了世界树和真理之门的人，可为什么还远远没有眼前的这个人强大？
如果要是把他们之间的运用技法进行类比的话...那么，他所使用的《唐门绝学》和他所领悟以及在今夜不断精进的剑法，充其量，也只是某个不怎么出名的剧院里的一场稍稍带有一点儿惊喜的小众演出。
而这个少年在他眼前所展现出的惊人技法，则是毫无疑问的殿堂级别的表演。
至于一场可以称之为殿堂级的演出，跟一场小众表演，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远？
沉浸于戏剧艺术多年的唐家三少爷当然知道。
所谓的殿堂级，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人类文明的顶峰，完全可以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诠释的一个高度。
它是多么的难得。
一直以来，在这个少年出刀之前，他都仍然在坚信着，自己就是那一位殿堂级别的天才，是万中无一的天选之人。
他的出生，不仅是唐家的幸运，而且，还是整个人族的幸运。
因为，终有一天，他会到达前人们曾踏足过的最高峰，并且，还有可能不会在最高峰处止步，他还要继续往上攀爬，去到那一个真真正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至高之境。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凭空出现的、无形的重锤，忽然间，狠狠地朝着他的灵魂砸了下来，无情且残忍地粉碎了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和幻想...
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他感到了深深地无力。
这种无力感，如爪牙一般。
在他的内心里不依不饶地抓挠着他，让他感到压抑，感到难过，感到...
绝望。
绝望源自于差距。
差距，则是来源自过往的挫败，以及，此刻的现实的打击，以及...
对自己将来的不自信。
他错愕地瞪大着眼睛，久久地注视这个少年，也久久地注视着自己的内心。
隐隐之中，他仿佛...察觉到了...
自己...
好像是在...
是在妒嫉这个少年。
在妒嫉之余，他甚至还敏感地发现了一股...
一股粘稠的、浓郁的...
叫他恶心的...
自卑。
…
他怎么可能会自卑？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变得不再自信，不再骄傲，又...
为什么要感到自卑？
是想像一个弱者那样，想要博取同情么？
像一条赖皮的狗，低下脑袋，委曲求全，祈求别人来拯救自己，祈求别人大发慈悲，可以赏赐他一个住的地方，一口饭吃？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
震怒的声音，不知何时，如擂鼓一般地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他浑身颤抖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而这股愤怒甚至让他的骨骼，他的气血如加热的气球一样膨胀。
身体内似乎有什么在这一刻炸开了一样，由此形成了一片有如在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
越发浓重的白色蒸汽溢流出他的毛孔，蓦然间，便迷糊了空气中风的去向。
在这一片无法厘清的混沌中，有着成千上万的概念正在逐渐衍生。
但是，在这千千万万的概念之中，似乎...就只有‘愤怒’一项是始终正确的。
这是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爆炸。
宇宙会爆炸，天体会爆炸，包括始终悬挂在头顶上的太阳，有朝一日，它也会面临着爆炸。
爆炸是愤怒的象征，爆炸也是一切的初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唐家的三少爷体悟到了生生不息的轮回中又一层的意思，那就是...
愤怒和毁灭。
所有的轮回在最后都会面临停止，就像太阳最终将面临爆炸一样。
在这一刻，唐家的三少爷把《玄天功》放弃了，把自己的《紫极魔瞳》也放弃了。
他就像是把整部《唐家绝学》都搬出了大脑一样，在一瞬之间，就毫不犹豫地把苦练了十几年的功法全部都忘记了。
这让他的大脑一下减轻了很多的负载，也让他的心神得以全力运转。
此时此刻，占据着他全副身心，唯一的...
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