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唯心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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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顶之上,林一与老龙盘膝而坐。
前方的山谷中虽然惊心动魄,不过是一朵浪花般的些许喧哗罢了。于这茫茫无边的夜色之中,便如沉寂的海而波澜不惊!
来到洪荒的两百多年间,不是四处拼杀,便是尔虞我诈,要么就是在星空中飞来飞去,纵然要闭关修炼都只能忙里偷闲。像这般穿行在山林之间,并插手乡间修士的争斗,虽然看起来有些无聊,却也是难得的悠闲!
不过,有人厌倦了争斗,便有人兴致盎然!
便在曲郎受伤落地,同伴被困,情形岌岌可危之际,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虎爷在此,都他娘的住手……”
与之刹那,数百丈内掀起一道狂风,随即飞沙走石而人叫马嘶。当四周的火把尽数熄灭,四方顿时笼罩在一片莫名的混乱之中。此时此刻,好似天灾将至,实则有煞神降临!
片刻之后,山谷中慢慢安静下来。除了一头头麟马犹在不安躁动,敌我双方的数十人皆愣在原地而瞠目诧然。
只见那朦胧的星光之下,隐约可见一位老者凌空而立。其深不可测的威势,令人望而生畏而又无所适从!
曲郎嘴角带着血迹,从地上慢慢挣扎坐起。其先是惨遭伏击,再又重创,可谓伤势不轻。而当他看清来人,还是惊愕不已。那是买酒的三位老者之一,是叶西的帮手,还是……
叶西,便是此前踏剑而来的中年汉子。其早已料定曲家的小子不会善罢甘休,便预先防备。对方果然中计,谁想就在大获全胜之际而异变突起。他尚自不明所以,霎时已被狂风卷下半空,继而狠狠摔了个嘴啃泥,差点没摔死过去。那老者是谁……
曲郎的二十多位同伴,皆被掀翻落马而惶惶无措。四周苗林谷的众人,则是扔了火把、刀箭,一个个匍匐在地而胆战心惊……
便此此时,那半空中的老者又发话道:“哼!曲郎勇武有余,料敌不足,且年轻气盛而冥顽固执,合该遭此教训!老子问你,以后能否吃一堑长一智……”
曲郎有些晕头转向,咬紧牙关从一堆破碎的栅栏之间慢慢爬起,举手无措道:“前辈……”
老者极不耐烦,张口骂道:“少他娘的啰嗦,老子问你是能也不能?”
这位前辈看起来高深莫测而举止有度,谁料眨眼间便成了凶神恶煞。性情逆转,竟然毫无违和!
曲郎愣怔了片刻,急忙应声道:“晚辈知错,以后定当谨守孝道……”不用多想了,对方必然是爹爹请来的帮手。他老人家还是放心不下,却恰好救了儿子一命……
老者仰天长叹状,又冲着远处的山峰哼了声,转而怒道:“为人子守孝道乃天经地义,还用你放屁吗?凡事谨慎,才是保命之道,真是不堪教也……”
曲郎支支吾吾,不敢声张。
老者抹了把白胡子,颇显高人风范,又道:“叶……叶啥……”
有人匆匆起身,惶恐道:“在下叶西,乃苗林谷修士。不知前辈……”
“啊……就是你小子,管你娘的是东还是西,你抢夺曲家的大车,实乃强盗行径。这般肆扰乡邻,道义何在,我说……”
半空中的老者极为霸道蛮横,自顾挠了挠脑袋,接着又盛气凌人地喝道:“将大车货物还给曲家,胆敢不从,老子踏平了你的苗林谷!”
自称叶西的汉子顿时面如土色,暗暗后悔不迭。只知道曲家的五谷酿颇有名气,却不想背后还有如此靠山。他忙举手称是,不敢有半点儿迟疑。
老者眼光一闪,似有所思,接着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问道:“曲家的酒是要运向何方?叶……叶啥,你一筑基修士,劫掠货物又为哪般……?”
曲郎犹自摇晃而气息不匀,尚未答话,叶西往前两步,昂起头来恭恭敬敬道:“曲家的货物,由海船运往北方各地。而晚辈不喜曲郎的为人轻狂,便出手……”他见那老者并未在意,忙又接着道:“由此向北只须两月的海程,便可抵达龙滩。我等乡间修士的丹药、功法、等诸般修炼之用,皆来自于龙滩。故而,晚辈欲将曲家的五谷酿送往售卖,或可换取不少灵石……”
曲郎忍无可忍,怒道:“你……你抢我曲家的酒换取灵石,岂有此理……”
叶西无奈赔笑道:“你曲家的五谷陈酿,即便小有名气,却传名不过四邻八乡,售卖不及千里之远,简直糟蹋了你爹的酿酒之术。我这也是一片苦心……”
“砰——”
叶西话没说完,一股莫名的力道霍然而至。他无力躲闪,顿时便如巨石撞击般猛地倒飞了出去,直至数十丈外,才狠狠摔在地上。其口吐鲜血,骇然大叫道:“前辈饶命……”
半空中的老者根本没有出手的迹象,却啐骂道:“啊呸!还敢卖乖,欠揍的东西!速速归还曲家的货物,莫惹老子发火……”
他见脚下众人唯唯诺诺,没了兴致,由空而落,径自骑在一头麟马的背上。而其尚未驱策,威势所致,身下的畜生已四蹄疲软扑通跪地,还浑身发抖、口吐白沫,俨然已是魂飞魄散的模样。
老者只得收敛气势跳下马背,忍不住抬脚就踢:“不中用的畜生……”他丢下半死不活的麟马,随意抬手一抓。十余丈外的曲郎凌空飞起,瞬间随其消失在原地。
转眼之间,十余里外的山峰上落下两道人影。
虎头去而复还,顺势抛下手中的曲郎,颇为深沉般地叹道:“唉!与这般小辈打交道,虎哥也沾染了几分俗气呢……”其话虽如此,裂开的大嘴却挂着得意的笑容。
林一与老龙兀自端坐,对虎头的作态无动于衷。
曲郎却是惊愕过后,随即冲着双膝跪地拜道:“前辈……”
不出所料,买酒的三位老者均在此处。之前的一切,早已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自己与苗林谷两方的众人,却浑然不晓!
林一打量着衣衫褴褛的曲郎,暗暗摇了摇头。
这曲家小子虽然惨遭重创,却未伤及根本。他如今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与之前的冥顽固执判若两人。而吃亏过后,能否长点记性,眼下还不得而知!
林一摸出一个戒子扔了过去,分说道:“林某受你老父所托前来相救,临别之际,再助你一臂之力……”
曲郎双手接过戒子,心头怦怦大跳。
这小巧的戒子,乃是真正的乾坤戒。运转神识看得清楚,其中足有二、三十丈的大小,并堆放着丹瓶、玉符、晶石等物。尤为甚者,还有两把飞剑。那凌厉的威势,分明就是法宝一般的存在!
林一沉吟了下,问道:“你对于龙滩知道多少,为何不将令尊所酿之酒送往彼处……”
曲郎紧紧攥着乾坤戒,跪得笔直,随声答道:“据传,龙潭曾出过一位名动洪荒的高人,年代久远而具体不详。不过,从那以后,龙潭便成了修士聚集之地。尤为是来自草莽乡野间的有志之士,无不将龙滩当作了登临天下的机缘所在。而晚辈虽然神往已久,却修为不济而难以成行,只得将家中的藏酒兜售给过路的海船,以期换得灵石来提升修为,谁想每每不尽如人意……”他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声,又道:“我曲家的老酒,乃灵水谷中的灵水所酿,窖藏百年之后,便蕴含灵气,有伐毛洗髓、益寿延年之奇效,晚辈意外踏上仙道,与此不无干系。怎奈没人识货,卖不上价钱……”
林一静静听着曲郎的叙说,少顷,施施然起身道:“苗林谷经此一劫,再不敢与你为敌。以后好生修炼……”
老龙跟着站起身来,这便要就此离去。
虎头在旁边抓耳挠腮,悄悄吞咽着口水。那可是百年陈酿,啥时候能品尝一二……
曲郎见三位前辈要走,双手伏地再拜:“多谢前辈大恩……”
“令尊,才是你要真正感谢的人!”
林一微微摇了摇头,转身之际,又道:“诸般险恶,莫过于人心。至真至情,莫过于爹娘恩。胸怀光明,天地通达。小子,好自为之……”
老龙不忘叮嘱道:“让你爹安心酿酒,多酿美酒……”
虎头深以为然,附和道:“我兄弟改日还会登门……”
话语声犹在,三道人影相继失去了踪影。
山峰之上,曲郎软软瘫坐下去,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爹爹的酿酒之术,竟为孩儿带来好大的机缘!还是老人家的话在理,正如所言,人有人品,酒有酒品,天地万物皆有品行之分。若是没了德行,则酒水无味而人心浊劣!百酿成酒,岁月蹉跎……”
前方的山谷中,火把再次点燃。一群人簇拥着两辆大车慢慢走出山谷,叶西带人随后恭送。
……
夜色之下,三道人影御风而行。
“老龙,天上飞与地上走,在你看来有何不同?”
“天上有天上的逍遥,地上有地上的自在。而天上并非安宁,地上更多纷扰。老大莫非是说,纵有万千变化,唯心永恒……”
“老龙!你如今的境界,叫人刮目相看……”
“呵呵!追随老大已久,难免耳濡目染。接下来是趁着夜色赶路,还是就此歇息……”
“哎、我说两位,何不听听虎哥的高见?天上地下皆不够看,唯有梦里舒坦,吼吼……”
“……”
“……
………………
在数十里的山谷尽头,是依山而建的几间草舍。
此处有修士的家眷在此讨生活,无非是裁缝衣衫而换取佣金。凡人的穿着多为麻布织就,图个简单结实。而修士讲究个轻柔舒适,多选择棉丝为衣。
老龙稍加打听,没费周折便寻到了这家铺子。当其丢下几块神石,掌柜的忙将缝制好的衣袍都拿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尽数收起而转身回到了山谷之中。而没走多远,竟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那是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人与一个老者,均有着仙君后期的修为,却神色倨傲而眼光不善。
老龙冲着那两人稍稍打量,转而抬眼四顾。暗忖道:还以为只有虎头才会惹出乱子,没想到自己买几件衣袍竟能买出意外。看来麻烦上门,从来不打招呼!
在环绕偌大山谷的峭壁之上,一间间错落的洞府形同鸟巢。时而有人飞起飞落,情景倒也可观。山谷的坡地上、溪水边,则是凡人居住的地方。
这便如一个乡间的村落,杂乱而有序,宁静中却又透着隐隐的杀机!浅而易见,若是有外人敢在此处寻衅滋事,必将陷于整个山谷的重围之中!
老龙收回眼光,默默闪开一旁。既然所在人影稀疏且地处空旷,且绕道也就是了……
“站住!”
不过,老龙尚未挪步,便被对面的老者出声喝止。他神色如常,冲着几丈外两人淡淡问道:“有何赐教……”
那老者眼光如锥,冷冷逼视着老龙,说道:“你并非龙滩修士,来自何方,姓字名谁,还请从实道来!”
一旁的中年男子则是附和道:“一个梵天仙人境界的小辈,竟然拿出神石来购买布袍,真是出手大方啊!”
老龙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本人龙三,来自千荒,即便赏给掌柜的几块神石,又有何不妥?”他无意纠缠,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彼此素昧平生,多说无益。还请两位闪开……”而其话音未落,便被对方打断。
“放肆!”
那老者神情威严,出声怒叱道:“长辈当前,岂敢无礼!”
中年人更是气焰嚣张,威吓道:“这小辈举止怠慢,言辞敷衍,绝非良善之辈!”
老龙的脸色微微一沉,说道:“尚不知本人触犯了龙滩的哪一条规矩,竟惹得两位如此相逼……”
中年人趾高气扬道:“龙滩没有规矩,而我万山却有禁令,但有形迹可疑者,必当予以严查!且随我二人走一趟,听候我家长老发落……”
老者威严地哼了声,道:“也罢!见到长老,生死不由他……”
看来这两个的背后,还有前辈高人!
老龙点了点头,却没挪步,而是眼光斜睨,慢慢举起三根手指,轻描淡写道:“三息之内再不滚开,老子便将大开杀戒……”其话语中虽然透着寒气,而整个人却神情如旧,好像在自说自话,尤为是他眼光中还带着莫名的讥诮,竟在开口数道:“一……”
起初是恳请“闪开”,眼下直截了当便是“滚开”,还以生死相要挟,究竟谁主谁从,谁强谁弱,谁尊谁卑,哪一方才是真正的发号施令者?
中年人微微一怔,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同伴。而那位老者也是稍稍愕然,随即神色打量而狐疑不定。
老龙收起一根手指,不紧不慢道:“二……”
一个小辈,面对尊长,如此蔑视与挑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老者周身杀机一盛,叱道:“大胆……”
老龙竖起的三根手指,只剩其一,而“三”字却没出口,而是突然缩回去变成了拳头。其情形好似胆怯,又好像是在故作声势。
那中年人以为受到嘲弄,顿时怒极生笑道:“呵呵!不知死活的东西……”而其笑声才起,却猛然目瞪口呆。那只海碗大小的拳头,已然透体而过。太快了!其攻势之快,无从察觉。锋锐之利,没有溅起血迹,更无丝毫的痛楚,便撕开护体法力而深入脏腑、气海。还有一位金须老者站在身前,满脸的漠然与不屑。黑暗眩晕袭来,一切恍如幻觉……
“砰——”
中年人犹在恍惚之中,整个人已被雄浑的法力震得粉碎。
近旁的老者骇然色变,急忙抽身暴退。而才将动作,一道烈焰呼啸而下。百忙之中,他不忘施法抵御。谁料一只大脚轰然踢来。护体法力霎时崩溃。其惨叫一声,眨眼间已化作灰烬!
恰于此时,一位白胡子老头从远处奔来,嚷嚷道:“哎呀!不是虎哥来晚了,而是你龙哥下手太快……”
虎头奉命接应,本想凑个热闹,却还是晚了一步。
老龙灭杀了两个修士,神色如常。他不理虎头的埋怨,抬眼淡然一瞥,沉声道:“挡路者,杀!打不过,逃……”
这般大的动静,瞒不过此地的众多修士。已有人影纷飞,山谷中杀机四起。
虎头抢到近前,已是见势不妙。他就手捡起两个乾坤戒子而转身便走,大声骂道:“娘的,谁敢挡我兄弟去路……”
与之瞬间,各处洞府门前已人影晃动。更有四、五道人影从天而降,不失时机地挡在了前方。为首的一位老者厉声喝道:“何方贼人,竟敢杀我属下弟子……”
虎头看得清楚,暗暗啐了一口。
那挡路的五位修士皆为男子,三个仙君修为的中年人倒不必在意,而余下的两位老者竟然是洞天中期的修为。龙滩还藏有如此高手,他娘的起初缘何就没有发现呢?
虎头的张狂,是他的天性。对敌的谨慎,是他的本能。彪悍好斗与悍不畏死,则是他天赋的血性!眼看着便要身陷重围,疾行中的他猛然离地蹿起,挥拳怒吼:“杀……”
不过,比起凶悍的本能与血性,老龙则更多了几分沉凝的霸气。便在虎头才将蹿起的那一刹,他闪身而去,后发先至,倏然抢在前方,抬手劈出一道银色的闪电。
拦路的五人左右散开,为首的两位老者各自摆开阵势。谁料转眼之间,对方二话不说杀了过来。两人急忙祭出飞剑,狠狠撞上了银色闪电……
“轰——”
一声震耳的轰鸣声响彻山谷,随之狂飙横卷而杀机狂泻。那联手祭出的飞剑竟被从中劈落,而闪电中的一把银刀却威势不减怒袭而至。
两位老者稍感意外,急忙带着三个弟子往后躲闪。对手固然隐藏了修为,绝非寻常的梵天小辈。难道是洞天中期的高手?还有……
便在围堵稍稍闪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两道身影从中疾驰而过,竟然不敢再战,双双直奔山谷外逃去。
杀了人,还想逃?此乃千荒地界,任谁都无路可逃!
两位老者无暇多想,闪身追了过去。余下的三个弟子迟疑了下,也随后飞出了山谷。
七道飞虹,风驰电掣般冲出龙滩,再又相继消失在远方。
不过少顷,海边涌出了数百修士,却一个个止步不前而神色诧然。过了前方的浅水湾,再去千里,便是千荒的崇山峻岭。竟然有人杀了万山弟子,是谁如此大胆?
山坡的树荫下,闲坐歇息的众人跟着纷纷起身观望。不过,其中好像少了一位老者的身影……
……
这是一道峡谷,两侧奇峰壁立,当间深壑千丈,且有激流从中隆隆作响,再加上蒸腾的雾气随风激荡,俨然一处偏僻且人迹罕至的险要所在。
便于此时,两道飞虹倏然而至,却不再往前,而是慢慢止住了去势,并各自神色惕然且又疑惑不定。
“道兄!那两个贼人分明由此而去,为何停下……”
“老弟!你不觉着事蹊跷吗……”
“嗯!那两人本该逃往天上,或能躲过一劫,如今却深入千荒腹地,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我是说……那金须老者……”
“是了!那人的修为忽高忽低,却出手不凡,必有来历……”
“有道理,只不过……”
有了这片刻的耽搁,三个梵天修士已从远处匆匆赶到了近前。三个小辈不明所以,只得就此停下而抬头四望。只见左右险峰高耸,脚下激流阵阵,忽而置身此间,恍惚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窘迫与不安!
正当一行五人迟疑之际,其中年岁显长的老者接着说道:“穷寇莫追!依我之见,还是传信禀报吧……”
另一位老者应声道:“小心无大错!全凭道兄主张……啊……”他才将附和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惊讶道:“道兄是说那把银刀……难怪似曾眼熟,我认得那把刀,而刀的主人……”
年长的老者忽而得到提醒与印证,顿时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所在。他脸色微变,挥袖喝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退……”而其才要动身,异变突起。只见四周突然金光闪烁,数百丈内顿如铜墙铁壁而再无退路。
随之刹那,有人轻声说道:“方明子、方元子,好久不见……
……………………
两位老者见机不妙,才要带着三位属下离去,而转念之间,四方剑阵森然而退路断绝。两人不敢怠慢,急忙便要突围。而恰在此时,熟悉的话语声响起。
“好久不见?”
三十丈外,凭空多出一位留着白须的清癯老者。其梵天仙人的修为,五官相貌看起来陌生。而不过眨眼的工夫,光芒闪动,那老者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身躯挺拔,面如暖玉,乱发披肩,浓眉下的双眸熠熠生辉,且嘴角微翘而似笑非笑,周身上下更是散发着洞天中期大成的威势!
“林一……”
两位老者异口同声,随即又倒抽一口寒气而面面相觑。时隔四十年再次重逢,还真是好久不见。只是此时此刻,太过凶险意外。对方结阵以待,杀心叵测。而之前逃脱的两人已不用猜测,正是那对龙兄虎弟也!
林一既然现出真身,便无意否认,点头微微一笑,更显得难以捉摸。
方明子,方元子,乃九玄门下的两位高手,曾与林一在九天塔中数次交锋,双方也算是相熟的故人。如今再次相遇,看来彼此往日的恩怨亟待一个了断。只是有心算无备,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不过,林一也是有些意外。他在山坡上听人提起有高手来到龙滩,已然是留了心思,当老龙遇到了麻烦,便让虎头前去接应,并暗中传音交代。其本人则是先行一步而结阵以待,却不料等来的却是一对老冤家。
“林一!此乃千荒腹地,不可造次!撤去剑阵,你我好说话……”
方明子出声之际,与身旁的方元子换了个眼色,又示意身后的三位小辈莫要惊慌,转而打量着四周的情形,还是忍不住一阵忐忑。一道道金色的剑光,不过三尺长短,却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将所在的百丈之内给禁锢的风雨不透。凌厉的杀机汹汹逼来,竟然使人气息浮动而心神难安!尤其那三十丈外的年轻人,已是洞天中期大成的修为。即便己方的五人合力与他相抗,只怕也占不到便宜。更莫说还有剑阵之威,与不知去向的老龙与虎头,此番危矣!
“呵呵!不容你不好好说话……”
林一轻笑了两声,说道:“林某要在千荒大动干戈,难免有所顾忌。而这峡谷极为僻静,正好用来掩人耳目。要我撤去剑阵不难,除非两位束手就擒!”
方明子脸色难看,无言以对。自投罗网,又能怪谁?可谁又想到那三兄弟竟然会潜入千荒的龙滩,且易容换貌,并冤家路窄呢……
方元子见林一咄咄逼人,不忿道:“我兄弟二人若要誓死一拼,这剑阵未必拦得住。但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千荒高手必将齐聚而至。到那时候,你林一悔之晚矣……”
“啊——”
方元子话音未落,一旁突然传来几声惨叫。他霍然色变,急忙与方明子全神戒备。而近在咫尺的三位仙君小辈,已被金色的光芒所吞噬,霎时肉身崩溃而血水四溅,纵是才将逃脱的神魂也被疾风骤雨般的杀气绞得粉碎。如此死法有些冤枉,倒也干脆。形骸顿消,神魂俱灭……
林一兀自背手而立,无动于衷般的模样,淡淡说道:“两位有心相拼,林某只得逐一成全。只可惜难入轮回,枉费了万千年的修行啊!”
“你……”方元子又惊又怒,欲言又止。责怪对方的突然动手与冷酷无情?在九天塔中的重重围攻之下,还不是让他纵横驰骋而肆意杀伐。如今陷入他的剑阵之中,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
方明子也是神情骇然,怔怔片刻,硬着头皮说道:“林道友!莫要仗着剑阵欺人……”他话虽如此,体外涌出一层护体法力,手中的飞剑光芒闪动,分明已是严阵以待。对方杀人于不动形色之中,生死关头而不得不防。
林一见两人依然心存侥幸,撇撇嘴角,说道:“以林某今日的手段,要杀两位,还用不着剑阵……”
与之同时,方元子突然转身冲去,抬手祭出一道剑光,狠狠劈在了剑阵之上。“轰”的一声巨响,万千金芒摇晃。四周气机震荡,一度森严的禁锢好像也为之松动起来。他见有机可趁,再又一阵强攻。
方明子心领神会,稍稍后退两步,而手中的法宝却是威势大盛。他只想挡住林一,为方元子挣得破阵良机。
林一并未诧异,而是静静打量着摇晃的剑阵。
自从修至洞天中期以后,玄天剑阵的威力也跟着倍增。而它毕竟只是以剑气为阵而攻伐凌厉,尚不足与真正的阵法相提并论。至少它难以隐形匿迹,也躲不过神识的探查。而想要从中破阵而出,却并不容易!
不过,那两人既然身为洞天高手,若非挣扎一番,又怎肯善罢甘休?
林一暗暗摇了摇头,抬手触摸下眉心并神色一凝。正当四周轰鸣大作而剑光闪烁之际,他忽然张开五指,掌心中似有光芒耀动,随即往前挥臂抓去。
方明子突见林一动作,忙催动飞剑护住左右。不过刹那,一道诡异的威势倏然而至。所在的气机骤然一乱,继而法力迟滞而修为难再。他心头一慌,才要应变,却已是如陷泥淖而动弹不得。
方元子犹在狂攻不止,而摇摇欲坠的剑阵还是坚不可破。尤其那纷乱的剑芒看似摇曳不定,却如密集的雨幕而无懈可击。正当他无奈之际,忽有察觉,不由得回首一怔。
方明子已是身不由己般地凌空飞起,随之护体法力崩溃并飞剑失控。不过转眼之间,他竟被林一虚抓在手中而毫无招架之力,便是张口说话都不能够,生死旦夕……
方元子见状,再顾不得破阵,急忙转身喊道:“林道友!你我并无深仇大恨……”只要对方杀了方明子,自己更加独力难支,接下来不用多想,必将遭致神魂俱灭的下场!
林一兀自立在原处,一手背负,一手虚抓着方明子,很是轻松自如。他循声看向方元子,善解人意般地点了点头,却突然眼光一寒,沉声叱道:“九玄欺师灭祖,篡夺千荒,斑斑恶行不胜枚举,更是与林某有着不解之仇!其门下弟子,皆难逃惩处。且给我说说,饶你不死的理由……”
方元子脸色一僵,呐呐然道:“难道……难道传闻并无虚假。你是……你是龙梵的后人……”
若非龙梵的后人,九玄绝不会处心积虑、并大费周折地对付这个林一?若非龙梵的后人,他何必要与九玄势不两立、且不死不休?若非龙梵的后人,一个来自域外的年轻后辈,又怎能被魔荒的九大高人奉为魔城之主?
林一却摇了摇头,张口否认道:“林某只是龙梵前辈与狄奎仙皇的道业传承者罢了,并非谁家的后人!”他稍稍一顿,转而又道:“不过,既然有此渊源,林某便要竭力达成龙梵前辈的遗愿:杀九玄,正道统,还千荒一个朗朗乾坤!”其话语掷地有声,眉宇间正气凛然!
方元子已是心神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道业传承者,不就是后人吗?龙梵的遗愿?果然是关系到当年的那桩恩怨啊!假的真不了,而真的也假不了……
林一不再言语,手上轻轻一抓。其身前的方明子被无形法力禁锢,禁不住失声呻吟。一个洞天中期的高手,竟然生死不由己!
方元子尚自迟疑,却不敢多想,急忙扔了手中的飞剑,两手一握躬身道:“林道友!手下留情……”
林一神色如旧,无动于衷的模样。
方元子到了如此地步,已再无侥幸,一咬牙,硬着头皮恳求道:“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也有苦衷。林……林尊……”他一声林尊出口,神色稍显窘迫,却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接着又道:“若能换来千荒的一片安宁与祥和,我二人改投门庭又有何妨!还望林尊不弃……”
林一打量着举止异常的方元子,并未应允,而是淡淡问道:“你二人乃九玄门下得力干将,岂容轻易背叛?而我兄弟先后杀了五位仙君小辈,又该如何了断……”
方元子神色发苦,小心说道:“我兄弟不过是尘炼子肆意使唤的仆从罢了,并非亲近之人。而修道者凡事自然,忠诚本我即不违天道。当然,若是林尊来日食言,我二人也会掉头离去。至于那五位小辈则无须担忧,一旦开口,投效者趋之如骛……”
林一默然片刻,忽而手上一松。方明子没了束缚,顿时踉跄落地。
方元子总算放下心来,虚脱般地苦笑了下。对方步步紧逼,或许并非想要杀人。而即便知晓,又能如何?
方明子虽然口不能言,却心知肚明。他落足未稳,惊诧道:“结界之力?林道友不过洞天中期,却修出了结界之力……”
闻得此言,方元子也是暗暗一惊。还当方明子受制于剑阵之威。而只有洞天后期的高人,才能修出结界之力。那林一竟然如此之强,着实出乎所料!
林一不予置否地笑了笑,说道:“两位弃暗投明,我心甚慰!尚有疑惑,还请赐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