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清霁素朝（四）

       唐韵礼未曾见过这般景致。

       挣离了水的缠绕之后，再看那方潭水如同一团温软的翡翠，远处四面皆是青山，近处开了一片海棠。对岸有间小木屋，此岸有码头，靠着一弯小舟。

       但是美景再美不耽误唐韵礼呛了水之后坐在地上像随时能晕过去一样大口大口地咳，她也好尴尬，估计自己脸都咳红了，又停不下来。

       苏幕与轻轻替她拍拍后背，忍俊不禁。

       唐韵礼转头责怪地瞅她一眼，马上欲言又止地皱皱眉，想说什么，但一时又说不出口，回过头继续专心地咳……也不知多久才缓过来，她向他倾靠过去，捧着他的脸。

       苏幕与一愣，突然有些惊惶紧张。

       “你、你……”唐韵礼目光在她脸上游移，心疼又疑惑，“疼不疼?”

       也许是刚刚从山坡一路滚下来，又落了水，他将她保护的挺好，他自己脸上却数处都诡异地翻起了一层皮。

       鼻梁、颧骨、眉头、下颚……伤口不大，但几乎到处都有。

       可诡异是诡异在于，翻起的那层皮肤薄到几乎透明，可是露出来里面的……却好像不是血肉……

       唐韵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或者说其实她已经大致猜到了一半——甚至早就有所怀疑——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敢承认。

       两个人保持这样极其暧昧的姿势对视了良久。苏幕与忽然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他手指覆上她的手，“我没想过，最终竟要我在这种情况下告诉你……”

       “礼儿，你答应我，留在我身边，不要走，好吗？”他轻轻将她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拿下来，轻轻皱着眉，目光十分委屈，“你转过去，听话，不要看我。”

       唐韵礼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对他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苏幕与叹了口气，自己背转身体，将面上那层皮缓缓撕下来。

       他没有勇气再回头去面对唐韵礼，即使唐韵礼扯过他的肩，他仍旧努力偏着头，修长的脖颈上凸起一根长筋，隔着湿润的发丝隐隐可见。

       唐韵礼起身半跪在地上，强行扳过他的脸。

       他不敢看她，微微低着头，眼神满是愧疚，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朱唇轻启又轻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像个做错事等着受罚的少年。

       不，就是个做错了事等着受罚的少年。

       唐韵礼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的确确是一样的骨相一样的星眸皓齿，却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易容面具之下的，分明就是宁卿承。

       唐韵礼当即觉得天都塌了，脑中轰轰作响。她向后跪坐下去，仅是一瞬，又起身，踉跄着朝刚刚滚下来的山坡走。

       可宁卿承现在当是在泽畔阁病的不省人事呢，怎么可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代替苏幕与出现在这里？这不明摆着是幻觉！

       那山坡上还留着草木被压弯压折的痕迹，十分好认。唐韵礼几乎手脚并用地逆着来路往山坡上爬。

       “礼儿……”他叫她，她没有应。

       他站起来，看着她慌忙逃窜的背影，又叫了一回。以苏幕与的声音，宁卿承的面孔。

       她忽然回头，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喊：“不要再这么叫我！”

       那是苏幕与起给她的昵称，他凭什么也这样叫她？

       唐韵礼脑中凌乱不堪，泪水不断涌出眼眶，叫她连路也看不清，于是一路跌跌撞撞，不断地摔倒又一次一次站起来。满脸是污泥和泪水，甚至还有血迹。

       她躲避他，像是在躲避恶徒或是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