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默苍离的终点
“大义灭亲？大义灭亲！”
“哈哈哈哈哈哈”，泪水化作惨笑，大义灭亲这四个字不停的在俏如来心中回荡。原来这就是史艳文、史君子早已感受过的痛苦吗...
但，为什么这些人就能这么坦然、这么正义凌然的说出大义灭亲。
独坐峰头，俏如来闭目沉思。
末了，俏如来恍然，这一局，在自己看破的那一刻就已经无解了。原来自己早已经猜到了结局，但一直以来都在下意识的逃避。原来，这就是师尊的用意，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冥医和叶青不断的强调要相信默苍离。
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心中疑问还欠缺最后一块拼图，俏如来低垂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夕阳西下，恍惚之间俏如来似乎看见叶青已经先一步步入结界。
站在结界外，俏如来长久伫立。
但，这一切都要有一个结束，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继续走下去。
血色琉璃树下，默苍离一如俏如来初见。
微风拂动，琉璃串发出清脆的声响。碰撞声中，默苍离率先开口，“你终于想通了。”
“我终于明白，这个局、所有的局，都不是指向帝鬼，而是我。”，终于见到默苍离，俏如来感觉自己居然是这么的冷静。
“是。这个局中的帝鬼，只是过程，而你则是结果。”，也许是到了最终将临的一刻，默苍离并未如过往般严厉，带着稍许轻松的味道，为俏如来一一解惑。
就像学生向老师汇报，俏如来平铺直叙，不带丝毫疑问，“将羽国志异送给我的人，根本不是北竞王，而是师尊你自己。”
“是我让你看到羽国志异，让你有机会布置。”
一句句，一件件。
俏如来在陈述，默苍离也在陈述。
但，默苍离越来越轻松，俏如来则越来越倍感沉重。
默苍离所布置的一举一动，俏如来现在都能看的分明，但让俏如来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
如默苍离、温皇这般的人，做事不会是为了简单的欲望，都必然有着自己的目的，抓不到这个目的，就无法理解他们的布局。就只会在自己片面的认识中越陷越深，直至死局。
但默苍离是为了什么，俏如来是真的看不透、猜不明，种种布置下来，到了如今这个局势，俏如来能够做出选择的居然只有一种——弑师！
一个师父培养徒弟的原因只是为了让这个徒弟在某个时刻杀了自己。
这不管是在注重伦理纲常的中原，又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简直是不可想象。
所以，俏如来根本说不出这两个字，也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要成为这样的人。
伴随着寂静之中琉璃串的碰撞声，默苍离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铜镜化作止戈剑印，默苍离再次自剑印之中抽出墨狂，信手一扔。
墨狂落在默苍离和俏如来两人正中。
“这一剑之后，你会明白。”
“我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带着哭腔，俏如来祈求默苍离告诉自己其实还有其他办法。
但
“如果你真的看破所有的布局，你就会明白，你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师尊！”
“我讲过，我要为你铸智、铸计，这是最后一项——铸心。”
血仍热，心越冷。
俏如来耳中传来默苍离的声音，眼眶却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做不到就自尽，你不是第一个被我放弃的徒弟。”
“杀了吾，你就会明白，这最后一点。”
前所未有的平静，默苍离敞开双手，放开胸膛，闭目待死。
脑海之中闪过千般回忆、万般过往，俏如来的手却是坚定的握住了墨狂的剑柄。
这是我的命运！
这是史家人的天命......
紧紧握住剑柄的手鲜血直流，俏如来虽百般抗拒，但事情走到了现在，却只能提起墨狂，向着默苍离刺了过去。
剑身透体而过，顿时血光大放，自默苍离体内爆发出耀眼血光，不断的自墨狂传输到俏如来体内。接收到数般记忆与一股奇异的力量，俏如来在转瞬之间走完了墨狂第一任主人所留下的记忆，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墨家锯子的传承在这一刻完成。
血色琉璃树——悄然崩碎。
用尽体内最后一丝气力，默苍离温柔的举起手擦去俏如来脸上留下的血泪，第一次夸奖俏如来，“这一次，你做的很好。不准...恨...自己。”
“哈~”
一声轻笑，默苍离终于放下一切，放下过往，第一次，在俏如来面前露出笑颜。
随着传承的完成，默苍离布置的结界也同时失效，将被结界隐藏的冥医和叶青露了出来。
悲痛的哭喊着好友的名字，冥医接住失去墨狂支撑而倒下的默苍离的尸体，颤抖着双手掏出丹药、银针，想要挽救这个自愿结束生命的好友。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只留下冥医的声声哭泣。
良久，等到一切都沉寂下来。
冥医这才转告俏如来默苍离生前最后交代的事情。
“叶兄，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是。”
“师尊也早就知道你知道这个结果。”
“是。”
“你有话对我说。”
“是。”
“是关于魔世的应对之法。”
“是。”
“师尊并未问你。”
“是。”
“师尊是为了...与天相争。”
“不错，现在看来已经胜天半子了。”
看着眼前有巨大不同的俏如来，叶青只能说铸心之后，俏如来的进步的确很大，但在魔世仍在的情况下，这进步还远远不够。
“将叶兄你了解的魔世情况告知我吧。”，接受完传承的记忆与力量，俏如来直接进入状态。
“魔世通道的另一端开在魔世三大势力之一的修罗国度境内。修罗国度以鬼玺之主为最高统治者，帝鬼下面有策君、灭世三尊、七先锋，各自率领修罗国度一部分魔军。这次帝鬼的所有进攻只是修罗国度的前锋战，马上修罗国度的主力军队就要通过魔世通道来到中原。”
仅仅是大概讲述一番修罗国度的基本情况，却是让旁听的冥医大惊失色。
如果修罗国度的魔兵都是七先锋率领的精锐一般，凭现在中原的战力，根本就无力抵挡。况且，叶青凭什么认为修罗国度的军队就要到来。
即使是默苍离也只是做好了数种预备方案而已。
手中佛珠浴血，俏如来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抬头直视叶青，“叶兄，你知晓未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说实话叶青是有些郁闷的，默苍离也就算了，怎么俏如来也会这么快的推断出叶青不是依靠情报，而是依靠预知。
自信一笑，俏如来坦然说道：“其实我并不知晓，只是有所猜测。但叶兄既然这样问了，那想必叶兄定然是知晓什么，还请告知俏如来。”
“你呀...”
哑然失笑，叶青摇摇头，将升起的不快抛之脑后，边思索边说道：“修罗国度三尊的个人战力如果要拿来比较的话，大约相当于西剑流四天王的实力，当然了，要将宫本先生排除在外。但三尊不仅个人实力强大，更是久经战阵的沙场宿将，带兵领军堪称一方豪杰。”
“但修罗国度仍是以鬼玺之主为最高领袖，就是为了防止修罗国度陷入自相残杀的内耗局面。”，俏如来补充道。
“不错。我知道默苍离和你已经布下杀局静待帝鬼，以期望夺得鬼玺号令修罗国度，但你们仍然错漏了一件事情。”，叶青继续说道。
“错漏...”，现在的俏如来已经学会了默苍离的思考方式，听到叶青说布局有错漏，便开始全力思考所有的布置。
默苍离死，帝鬼再无顾忌，必然要摧毁在帝鬼眼中镇压魔世通道的镇魔龙脉。以公子献头的黑暗兵法引帝鬼上钩，再以止戈流剑阵诛杀帝鬼，取得鬼玺。为了防止帝鬼再被小空救走，这一次将由史艳文亲自出手对阵戮世摩罗。
如果这般布置，有什么称得上错漏的，关键点就在能否吸引帝鬼上钩和能否击杀帝鬼这两点上。
吸引帝鬼上钩并不难，魔世入侵是不论中原、苗疆都面临的切身威胁，俏如来有把握能说动竞日孤鸣。那叶青所说的错漏就落在能否击杀帝鬼上。
也就是说——
“帝鬼的实力远超当日师尊所见，小空有异状。”，斩钉截铁的下了论断，俏如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叶青。
“推理的不错，止戈流不开真阵无法击杀帝鬼。小空也已经在上次灭却之阵中恢复了神智，但聪明如俏如来你，能否推出你这兄弟的打算呢？”，点出这些，叶青觉得就已经足够了。后续的剧情，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史仗义捡漏取得鬼玺。而一旦这种盘算被叶青点破，相信对于这个未来的背骨仔联盟的老大，其父亲史艳文应该会好好的拾起管教之责。
有的事情往往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一点被点破，背后的阴谋算计暴露在阳光下，却是不值一提。
被叶青提点出真相，再得知当日灭却之阵失效后，史仗义第一时间冲向大祭司的举动，俏如来顿时明了。
只是俏如来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兄弟居然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居然想以人族之身坐上修罗国度帝尊的位子。而要达成史仗义的目的取得鬼玺，史仗义必然要趁着俏如来和帝鬼两败俱伤的时机，亲自夺取鬼玺，并且还要摆脱史艳文的纠缠。
以史艳文和史仗义的实力差距，俏如来稍微细思，就知道史仗义的打算，必然是想要利用史艳文对自己儿子的愧疚之情。
而做出如此举动，说一句史仗义的性情大变也不为过。而且一旦史仗义的目的达成，为了坐稳修罗国度帝尊的位子，必定会指挥修罗国度继续进攻中原。到时候，史仗义，史家的二子必将成为中原的一场浩劫。
难道又要大义灭亲？
已经来了一次“大义灭亲”，杀师血继的俏如来，此时虽然已经渐渐进入墨家锯子的角色，但对于这个多灾多难、命途多舛的兄弟，还是有着不忍。
但同样的，在这样一个时刻，俏如来也要做出一视同仁的舍得。
将自己的推论向叶青进行验证，俏如来心内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
商定过后，为了引诱帝鬼进攻封邪之塔，以独眼龙、万雪夜等人率领的中原群侠要做出死守鬼祭贪魔殿，等待镇魔柱完全封印魔世通道的假象。只是，除了随行的冥医，无人知晓俏如来真正的安排。
同时，一身血衣的俏如来则提着默苍离的头颅再次回归。
虽然群侠群情激愤的时候，统统撺掇着俏如来要大义灭亲，但等俏如来真的做到了，大多数群侠又被俏如来这种狠决吓破了胆。
想想看，俏如来这样想来温和的人，现在连自己敬重的老师都敢杀，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俏如来的老师还要和俏如来关系亲密吗？
原本因俏如来年轻而颇多轻视的群侠，顿时老老实实的慑服于俏如来的威势之下。可以说，俏如来从来没有感觉到掌握权力居然是如此的畅快。
但安排完中原群侠，俏如来却并未在心中感受到任何喜悦。对于人群之中看到默苍离头颅而悄然消失的个别侠客，更是不曾在意。
稍早一些时候，叶青曾问俏如来，是否想要知晓所有九算的身份。
对此，俏如来只用一句话来回答——他将用思考代替发问。
叶青想想有了自己的提醒，中原战局当不至于走向最糟糕的局面。只要史艳文或者俏如来能够在中原活跃。有领头人带领的中原，坚持抗争应当不成问题。
想要封印魔世，最好的办法还是取回紫金钵，再以达摩金光塔将魔世通道完全笼罩。而且还能顺势解决叶青的血脉同族。
只不过，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击杀帝鬼，取得鬼玺。
叶青并未参与佯攻鬼祭贪魔殿的行动之中，而是先返回黑水城将魔之甲交给废苍生，希望能够借助废苍生的铸造技术，将魔之甲再次分拆成为刀剑。只能能够分拆成几刀几剑，就要看废苍生的铸术了。
离开黑水城，叶青拿着俏如来和史艳文的拜帖和名刺，奔波赶往中原几处名门大派、传承世家。
但让人失望的是，古岳派早已陷入内斗，李沉渊虽然接见了叶青，但对于叶青所说的魔世即将入侵，希望中原武林团结之事，却不置可否。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之中带着疲惫，俗事缠身的老者，叶青十分失望。
时间对于所有人来说果然都是公平的，哪怕数十年前可以与慕容烟雨一较高下的强者，眼下却只是让人唏嘘的修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