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鼋驮碑
因为禁止渔船出行,所以老根叔在驾驶渔船时,有意避开了人烟广布的区域。
此时,他们正处于落霞湖的中西部。
此处水域较深,水流更急。
栖息其中的水族也要多得多——但再多,也不至于布满整个湖面吧?
看着满湖面的鱼虾蟹鳖,船上所有人傻了眼。
夏东河猛地想起不久前刷到的一条热搜:鱼群溯游。
那些溯游的鱼群,难不成都奔着落霞湖来的?
不对,它们现在的游向,正朝着落霞湖的出口,看上去倒更像是集结完毕后的有序退场。
夏东河心思百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不由得转头看向拥有几十年渔猎经历的老根叔。
他刚想向对方询问几个问题,渔船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晃动。
这次晃动远比之前要剧烈。
别说毫无行船经验的夏东河等人,就是见惯落霞湖风浪的老根叔,也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夏东河挣扎着起身,随后又将地上的老根叔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夏东河有些担忧地看了对方一眼。
老根叔摆摆手:“没事,我没摔着,就是年纪大了,动作有点不利索,你去——”
话音未落,渔船突然再次晃动,竟是比刚才任何一次还要剧烈。
还未站稳的众人,身形一个趔趄,全部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
周围顿时一片混乱。他一边勉强维持身体平衡,一边双眼梭巡四周。
当眼光扫过左侧湖面时,他眼睛蓦地一凝。
夏东河大声喊道:“是大鳖!有一群大鳖在撞我们!”
大鳖?
众人神情一愣。
它们能撞动脚下的这艘渔船?
不可能吧……
他们纷纷转头看去,下一刻,脸上的疑虑全部消除。
渔船的晃动,还真是它们引发的。
“淦,还头一次听说大鳖来撞渔船。”
“它们没事撞我们干嘛!”
“不会是因为刚才炸鱼吧?真尼玛邪乎。”
“我去,它们又来了,小心!”
“放鱼雷!快,用鱼雷把它们轰走!”
伴随着惊慌的喊叫声,几位年轻男女近乎是手忙脚乱地,向湖中投下几枚鱼雷。
“砰砰砰——”
几道闷响在湖中炸开,众人视野中不断逼近的鳖群,瞬间退散。
虽然没有出现死亡,但湖面却也泛起一缕缕猩红。
年轻男女连声欢呼。
夏东河却没有他们那么乐观,看着湖面,心中反而隐隐有股不安。
他深呼口气:“别在这鬼叫,趁着没有鱼虾鳖蟹的纠缠,咱们赶紧返航靠岸。”
听到夏东河的话语,刚才还满脸惊慌的众人,此刻却喜笑颜开。
“着什么急,再玩会儿。”
“还以为这些龟儿子有多厉害,嗬,几发鱼雷下去,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可多亏东子在上船前买了一箱鱼雷,啧啧,兄弟有先见之明,我佩服!”
夏东河神色闪过一丝错愕。
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差点破口大骂。
碰到这群熟人,也算是他倒霉。
若非当时只剩下最后一艘渔船,他决计不会和对方同船游湖。
毕竟,他虽然和这群人的家境相仿,且各自长辈之间都有几分交情,但双方的三观完全大相径庭,平时基本玩不到一块去。
就好比现在的情况,他们明明已经解决了危机,竟然还要徒增死伤,用鱼雷虐杀鱼虾鳖蟹来取乐!
“就不怕遭报应吗?”夏东河大声怒吼。
年轻男女纷纷嗤笑:“报应,谁来给我报应?”
“七十年前,落霞湖大水汛,数百人葬身湖底。”一道声音传入耳中,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老根叔,他声音发颤,“当时的落霞湖面,也是像今天这样,到处都是鱼虾,你说我们今天……”
数百人葬身湖底……
众人闻言,立即神情大变,脸上露出瑟缩之色。
夏东河也有些发怵。
难怪在第一眼看到湖面情况的时候,老根叔的脸色变得这么差,根源竟然出在这里。
不过……
“洪水来临,鱼群大规模迁徙很正常,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抚老根叔的惶恐,还是为了说服自己,夏东河如此说道,“不过有一点,我俩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咱们得赶紧返航。”
说完,他看向其余人:“你们呢,要不要返航?不管是前几天的大漩涡,还是最近的鱼群迁徙热搜,我瞧着都觉得有点邪乎,我也不怕你们笑,我反正是怕了。”
好话歹话一起说了,年轻男女神情动摇,最终松口。
夏东河舒了口气。
但天不遂人愿。
湖面开始大范围地泛起涟漪。
在所有人惊惧交加的视线中,一只体型足有半个渔船大小的白鼋,缓缓显露出身形。
在它背上,一座开裂了的石碑矗立其上。
这是……
夏东河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是河伯遗址那座石碑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是看错了吗?
不,没错。
眼前这座石碑,除了中间多出了一道裂口,简直和官网上发布的图片一模一样。
夏东河思绪混乱。
他看着那头巨大白鼋,强行镇定心神,开始思索自救的方案。
可面对半个渔船大小的白鼋,自己又能拿什么自救?
他有些绝望。
旁边的老根叔似乎也放弃了抵抗。
他将手拢成一团放至胸前,双膝伏跪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河老爷莫怪,河老爷莫怪!”
这有用吗?
夏东河听着耳边的念叨,第一反应就是荒谬,但紧接着,他的眼神反而又露出莫名的期待。
落霞湖最近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堪称荒诞。
再荒诞一些,又有何不可?
夏东河抿了抿嘴。
他直接跪倒在地,学着大字不识的老根叔,小声祈祷起来。
不过他口中念叨的台词,却和老根叔所念叨的有细微不同。
他说道:“河伯莫怪,河伯莫怪。”
话音落毕,巨大白鼋背上的石碑,蓦地闪过微弱的蓝光。
白鼋好似接收到了什么旨意。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神色中,它稚嫩如孩童的声音传了出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林淼淼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新闻,见到这条和落霞湖有关的热搜,不由得念出声来。
旁边,正埋头于一桌古籍的裴青峨闻言,不禁抬起头来。
她翻了个白眼:“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俩累死累活地帮你查资料,寻找河伯福地的线索,你倒好,竟然在这优哉游哉地玩手机。”
裴青峨口中的“我俩”,指的是她自己和温书昀。
几个小时前,三人从河伯遗址返回岸上。
经过一番详谈,众人简单地达成共识并建立协作关系,决定一起寻找河伯福地的踪迹。
眼下,林淼淼和裴青峨正在进行的“查阅古籍”工作,便是温书昀给两人分配的任务。
至于温书昀本人,则是带领其余工作人员潜入湖下,对已经沦为废墟的河伯遗址进行搜寻,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线索。
不过,他貌似并没有获得什么重要信息。
温书昀浮上水面,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两人身旁,神情有些沮丧。
裴青峨顾不得和林淼淼拌嘴。
她放下手中古籍:“没进展吗?”
“没有,唤神台化为尘埃,开裂的石碑也不翼而飞,其余断壁残垣更是没有任何价值。”温书昀摇了摇头,“你呢,有没有在古籍上看到与河伯有关的文字记载?”
裴青峨同样摇了摇头。
温书昀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免不了升起几分失望。
他看向林淼淼:“淼淼,你呢?”
林淼淼没有回话,而是紧盯着屏幕,手指上下滑动信息。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温书昀和裴青峨对视一眼,随后掏出手机查阅新闻。
“斗牙平台的户外探险主播东河,遭遇突发事件,”
“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同时主播东河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似乎已完全失联。”
“作为一名拥有数十万活粉的大主播,他的异常引起了不少人的关心,众多粉丝纷纷在社交平台上留言,直接登上即时热搜榜。”
温书昀一边看,一边念出声。
浏览完所有的文字,他看向林淼淼:“你觉得他的失联,和咱们牵扯的事有关?”
“嗯,有网友发现视频里,湖面的情况很不对劲,”林淼淼点头,“虽然只是一个闪现画面,但通过慢放,还是可以看到上面挤满了鱼虾——数量多得吓人。”
温书昀和裴青峨的神色逐渐变得郑重。
落霞湖的任何异常,都值得引起他们的重视。
裴青峨想了想,随后出声询问:“那位名叫东河的主播,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吗?”
林淼淼瞥了眼手机:“没有,不过在评论里,有一位自称是落霞湖景区工作人员的人说,一位老人正在接待室里接受笔录,他和主播思思在同一条船上。”
温书昀沉吟片刻:“我一发小是景区的负责人,我打电话问问。”
说完,他当着二女的面直接拨通号码。
交谈十几分钟后,温书昀将电话挂断,当即对二女说道:“走,一起去那里看看。”
三人匆匆忙忙地赶向落霞湖景区服务中心。
温书昀一边赶路,一边转述刚才从通话中听到的消息。
“根据我发小说的话来看,那条评论透露的信息,基本属实,不过真实情况要比它更加复杂。”
“那名正在接受笔录的老人,是附近有名的老渔民,大家都叫他老根叔,夏东河和他的同伴便是包下他的船进行游湖,同时他也是这次船难的唯一返航者。”
“按照老根叔的说法,在游湖途中,夏东河的同伴用鱼雷炸鱼,触怒了落霞湖的水神,引出一头白鼋。”
林淼淼惊呼一声:“白鼋?”
没多久之前,他们仨才和白鼋虚影打了个照面,现在又……
温书昀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在他的描述里,这头白鼋约莫有半个渔船那么大,背上还驮着一座开裂的石碑。”
“它显露身影后,直接用身躯撞翻渔船后,然后将夏东河等人全部掳走,只有老根叔幸免于难。”
身驮石碑,白鼋撞船,掳走人类......
林淼淼和裴青峨听得傻了眼:“怎么感觉比咱仨的经历还要匪夷所思?”
温书昀神情也有些古怪:“除此之外,那位老根叔还说了,虽然那群人掉到了湖中,但肯定能保住性命。”
“为什么?”二女半是疑惑半是好奇。
温书昀干笑一声:“老根叔给出的解释,是说那头白鼋发了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话题。
林淼淼歪了歪脑袋:“白鼋发话,是亲自说话的意思吗?”
温书昀点头。
三人一时无语。
“其实,我觉得有几分可能性。”裴青峨突然出声,“毕竟无论是开裂石碑,还是巨大白鼋,都能找到相应的解释。”
“你们可别忘了,河伯遗址那不翼而飞的石碑便是开裂了的,之前那道白鼋虚影所说话语也提及过子孙后代。”
温书昀颔首表示赞同。
这些因素他都有考虑到,要不然,他也不会向二女讲述这些信息。
林淼淼没有将事情想得如此通透。
她听了裴青峨的分析,难掩脸上的惊讶。
“白鼋说人话,这……”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科学了,也不知道几天前听到的“食眼鲤”等传闻,会不会变成现实。
想到这儿,林淼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就在林淼淼暗自胡思乱想的时候,三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远远的,他们看到服务中心的建筑门口,一个微胖男子正在和几位便衣挥手道别。
在送走便衣后,微胖男子转身就要返回屋内,余光一瞥却看到温书昀等人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迅速迎了上来。
温书昀也快步上前,没有寒暄客套,直接进入主题:“那位老根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