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2章 蚁群

       战后。废墟。

       硝烟弥漫在山谷的上空，数月未见消散。村落里残损的土墙，焦秃的树干，渗血后灼烧成深褐色的道路。满地滚落着炭黑的鸟兽尸体，残损的翅羽微张，肢足勾举。

       死寂中，井旁最粗壮的一棵树干下，嗖——飞出一柄枣红色的枪头，带出一段长长的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笔直延伸到树根下的泥土深处。

       枣红色的枪头像是有生命似的，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咕吱咕吱爬上树干，带着绳子绕了五圈。

       吧唧！大半个枪头钉进树干里。

       约莫十分钟后，树根底部有块泥土松动了一下，一个红衣人拽着绳子爬出来。

       是个男孩子。他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头巾上沾满黑黄色的泥土，瘦小的躯干上，架着禇红色战袍，空捞捞地很不合身。

       他费劲地爬上焦枯的树干，环顾四周。

       大地一片沉寂。天空无云无光，只是一片虚空。

       他侧耳倾听，毫无半点风声。

       长长地吁了口气，从树上跳下，沿着模糊可辨但已堆满尸骸山石的道路，他朝着黑色的城墙走了三米，便驻足不前。

       一群蚂蚁爬过路面，浩浩荡荡，是红蚁，个头直逼马蜂，领头的飞在半空中，扭着细腰拍着翅膀，发号施令：左左左、左！右右右！前、前前前！后后后！

       少年向左走了三步，想绕过去。但是后面紧跟着又来了两群，再后来是三群，五群……放眼望去，红潮涌动。

       他想跳过去，已然来不及，蚁群的纵宽正在迅猛扩大，往前跳无疑于人入蚁口，先死一片蚂蚁，再死一个人，最后剩下一副骨架。

       赶紧后退三步，再往左走三步，他决定先去护城河，走河下的暗道。

       三秒后，再次后退三步，往左走三步。——如此重复了十遍。

       少年知道不能奔跑，那样会惊扰蚁群。遵守这个族群的规则，才能全身而退。

       此时他已退至井边。蚁群横过道路，已延至焦炭堆似的丛林。

       许是受了惊，呱嘎呱嘎两声后，一只大鸟冲天而起。三秒钟后，不待舒展羽翼，在半空中晃了晃，又跌跌撞撞，摔落下去。

       围着约有三人展臂方能环抱的树干，向左绕了半圈，少年定定神，向东而行。

       东边，有护城河的备用泄洪出口，这是最高军事机密。

       少年也只是偶尔听爷爷说起，从未去过。还是三天前在树洞里听到一个声音提醒了他。

       三天前他睁开眼，发现周遭全是阴暗潮湿的泥土，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此刻是在坟墓里。

       “活活，活的。”有尖细的声音响起，少年不敢乱动，轻轻转头，寻找声音的来处。

       “看，看，在看，转过来了！”声音很快远去。

       摸摸身上，外面是粗厚的面料，贴身略似绵密的皮质编织小衣，头上裹着布巾，腰间系着略硬的什么东西。此外别无他物。

       他在奔跑，但无人追赶。

       他想歇息，但不敢停下。

       他太累了，终于睡过去。

       我是逃出来的——少年初步确定了现在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