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这世界很大
齐默抄起了石头，觉得杀伤不够。
拿起了菜刀，害怕反应过度，真做出点啥事来。
最后啥也没拿，带着一双铁掌，一身豪气，堂堂正正的站在了老头面前。
“哟，齐老师，咋了？”
“老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诡计。”
“知道了就知道了呗。”
老头抽着旱烟的样子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齐默皱了皱眉头：“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磕了磕烟杆，老头看都没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留不住，你想走就走呗，我也都习惯了。”
“你们这附近应该还有别的学校吧，也不缺我这一个老师啊。”
“太远了，来回时间长了，还要读书就没时间帮家里干活了，人父母不愿意。”
“那国家应该有派老师过来吧？”
“派了啊，不过不在我们这，在上面的乡里，条件比我们这好多了，就这样，那老师还一个个要死要活的嘞，天天吵着要走。”
一攻一防，齐默没有占到任何优势。
“那你这扣着我也不是个事啊，没想过其他办法？”
“能想的都想过了，没有实现的价值和意义，我们这附近几个村子人口也不够一些政策。”
这种偏远山村，放在任何国家都是难以处理的阵痛，搞基础建设吧，人口不够，资源浪费了，不搞吧，那就等于放弃。
齐默也忘记了来意，坐下来，接过老头的旱烟抽了口，呛的厉害。
“城里娃就是矫情。”
齐默讪讪，掏出了有过滤嘴的高档香烟，吸了两口，冲淡了那股浓烈的味道。
“老头，我也不跑，不过我教完一年后，我就要走的哈。”
“嗯，知道了。”
教完整整一年后。
“齐老师，要不你再留个半年，我们在找老师了。”
……
半年后。
“齐老师，这边老师不愿意来，要不你再等等？”
“我给他开工资总行了吧？”
“哦，那我再去问问。”
……
半年后。
“齐老师，那老师一看咱这条件就走了，说咱也连一间正式的教室都没有。”
“我捐总行了吧？”
“哦，那我再去谈谈。”
……
虽然知道这老头八成在匡他，齐默还是留了下来，时间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这四年间，齐默不止提供了一栋比较简陋的现代化教室，还间接性的带动了经济的发展，还给村长家通上了电。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村子里做些贡献，刚提出来就被村长制止了。
“齐老师，我知道你有钱，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财不露白，千万别说这栋楼是你捐的。”
这送钱发展还有不要的？
齐默看老头像在看一个傻子，几天后，齐默就无比感谢这个老头。
施工队进来的那一天，村子里都疯了，所有的劳动力，都为了几个仅有的苦力岗位抢破了头，甚至大打出手。
方言众多的湘南山区里，他们没有手艺，没有文化，语言也不通，几乎是被关在山里，如今有额外的劳动机会，他们异常珍惜。
这时齐默才理解老头的话，这种千百年来骨子里的穷，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它需要一个契机，然后随着时间慢慢冲刷。
齐默想起了前世看的一个著名案例，贫穷有机会改变吗？
一个记者深入底层，当起了服务员，清洁工，工资日结，她付不起租房的押金，每日只能住汽车旅馆，保证基本温饱，更不用说存钱进修了。
她没有任何办法打破禁锢，能做的只是从一个底层跳到另一个底层，不工作就会挨饿。
人们总是把穷的原因归结到懒，但有的时候，穷真的就是一种病，无法根治的病。
如果这些目光短浅的村民，知道身边居然有一位万贯家财的旅人。
齐默打了个冷噤，不敢再想。
聪明点的就跟着施工队学了学手艺，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见了见世面，偶尔回来又回到带出去另外一批乡梓。
慢慢的，这村子的条件也就慢慢变好了，开始通起了电，用起了手机。
见到齐默依旧是淳朴爽朗，并不知道身边这位才是村子改变的源头。
……
四年下来，齐默终于满足了所有条件，有教学楼，老师到位。
功成身退，那么他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齐默走进村长边上的破旧祠堂，轻轻抚摸着那布满蛛网的破旧目凳，还有那低矮的泥桌，这是齐默最初教学的地方。
满满的都是回忆。
“齐老师，你要走了吗？”
月光下，二丫的脸上满是眼泪。
齐默蹲下，从口袋里温柔的掏出了纸巾，缓缓的擦拭着她的眼泪。
“都是大姑娘了，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齐老师，我再也不骗你的糖吃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也不嫌弃，齐默坐在了一张泥桌上，抱起了二丫：“你听谁说的？”
“我刚准备给你送黄瓜的，就听见你和田爷爷的话了。”二丫哽咽着。
“那黄瓜呢？”
“我在路上吃掉了。”
“……”
二丫慢慢停止了哭泣，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期待。
“齐老师，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二丫啊，你觉得村子大吗？”
二丫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大，走两圈就到头了。”
“对呀，但这世界很大，总要出去看一看的。”
“那晚点再出去不行吗？”
齐默哑然失笑：“已经很晚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到二丫的手心里：“二丫，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二丫犹豫了一会，艰难的点点头。
“现在村子里政策好，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啊。”
二丫点着头：“嗯嗯，我爸爸说现在读大学都不用钱哩。”
齐默笑了，这算是他为临凤村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太容易得到使人懒惰，这种有门槛的激励最好。
熟练的拍了拍二丫的头，齐默又掏出一颗糖。
“说好了哦。”
“嗯嗯。”
看着齐默的背影，小小的她，还不知道离别这两字的分量。
清晨，齐默检查着有些掉色的旅行包。
“真的要走么，不再考虑考虑了？”四年下来，村长身子依旧硬朗，那些褶皱形成了一张苦瓜脸。
“村长，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
“那你走了就莫要回来。”老头赌气离开。
检查完毕，齐默背起了行囊。
“真不再多留留了？你还没帮上嫂子的忙呢。”
劳作总是让人老的快些，40不到的翠萍，脸上也长起了深深的皱纹。
“嫂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村子那老光棍，不是馋你馋的紧么？”
“呸。”翠萍啐了一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紧了紧了背带，齐默笑了：“走了啊。”
“等等。”翠萍回屋，掏出两个宝贵的鸡蛋，塞到了齐默的怀里。“出去还有挺长一段路，你注意照顾好自己。”
说着，眼圈就红了。
“诶。”
齐默淡淡的笑着，翠萍摸了把眼泪，推了他一下。
“你个小没良心的，快走吧。”
“真走了啊。”
翠萍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齐默走过熟悉的小路，他能够感受到背后那道关切的目光，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
齐默嘴角弯起了弧度，缓步走出村口。
四年前，也是这般蒙蒙黑，夕阳入村，如今清晨出村。
走出了几里路，齐默停下脚步，回首定定的看着那座生活了四年的大山。
天色大亮，齐默才紧了紧背带，深吸两口气，转头踏上那未知的旅程。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