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一块红布
在圈内，人们评价潘越熙时，总是说她很会来事，八面玲珑。
当她得知补位是个乐队，还是第一个出场，身为主持人的她来到候场区，准备探望寒暄两句。
呆了两分钟后，实在没找到机会开口，她只能无奈撤走。
他们身上散发着愤怒，暴躁，不安，种种感觉混在一起，形成了生人勿进的气质，潘越熙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在歌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乐队，还没演唱，就散发出如此冰冷的气场。
她不禁好奇起来，这样的乐队，写出来的会是怎样的作品。
随着导播开场的指引，她平复了心情，挂上了笑容款款走出。
仅仅隔着一个过道，外面巨大的欢呼声传了进来，不及蓝迪的嘈杂，却让众人不可避免的有些惶恐。
之前只能算是地下的草台班子，今天的这场表演，对于众人来说，算是正式的出道了。
齐默开口安抚众人。
“准备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兄弟们把底都亮出来。”
众人轻轻的笑着。
“他们是国内的新力量，他们将带来一种全新的音乐风格与观感模式，你们是不是很好奇呢？”
潘越熙笑了笑：“我也是，接下来，让我们欣赏九月带来的《一块红布》。”
齐默深呼吸两口：“上了，毕其功于一役。”
灯光渐暗，观众们好奇的探出头张望，想要看清楚台上的歌手。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只能看出大致的身影。
“哎，他们好几个人一起出来的。”
“他们好像是乐队诶，不是独立歌手。”
底下的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齐默按着心脏，呼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就拿出了块布，绑住了自己的双眼。
收到指令的众人行动起来，吉他，鼓声都很轻柔，和之前躁动的金属不同，前奏轻缓很多，很是悠扬。
全场亮起了唯一的追光，打在齐默身上。
齐默坐在椅子上，脸上蒙着一块鲜红的布，手里没有吉他，只是拿着一把小号。
安静，美好。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没有躁动，没有愤怒，齐默只是安静的诉说着，仿佛正在诉说一件平凡的不得再平凡的事情。
全场迅速的安静下来，欣赏起齐默的演唱。
“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去何方，我说要上你的路。”
齐默的脸上缠着红布，一片平静。
董白却突然捂着嘴，留下了眼泪。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齐默。
除了他的才华，就是他俊朗外表下那颗炙热的心，自由而奔放的灵魂。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齐默如此自白的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也没有呐喊。
只有平淡的叙事，却让董白觉得他好像更加了解齐默，以及他那孤寂的灵魂。
心头的委屈，不甘被丰盈的感动慢慢抹平。
董白轻轻的擦拭着眼泪，笑颜绝美。
一块红布么，写的真好。
“看不见你也看不见路，我的手也被你抓住。
你问我还在想什么，我说我要让你做主。”
陈芸希在房间里笑的开怀，她身旁的经纪人忍不住发问。
“芸希，什么事这么开心呢？”
陈芸希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没什么，只是觉得前面做了一笔好投资。”
“我感觉你不是铁，却象铁一样强和烈。
我感觉你身上有血，因为你的手是热呼呼。”
齐默的所有力量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之前有多隐忍，这一刻就有多么的强烈。
董白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歌声里的桀骜，抗争随着歌词一拳一拳的重击在董白的心房。
擦着擦着，就呜咽着哭出声来。
是的，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陆淮安的房间里，齐默的表现有多惊艳，这里的气压就有多低。
即使跟齐默有着不愉快的经历，从业多年的经验和素养还是让陆淮安心下感叹。
好歌。
歌词的抗争和愤怒是在向我示威吗？
陆淮安眯着眼，像是盯着猎物的雄狮。
他身旁的经纪人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随着画面中的齐默吹起小号，小号苍凉悠扬的音色充斥了整个房间。
陆淮安眼里闪过惊艳，脸上不自觉露出择人而噬的恐怖微笑，退无可退的经纪人悄悄缩了缩身子。
“我感觉这不是荒野，却看见这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我要喝点水，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齐默的声音愈加高亢，像是理想主义者在诉说着追寻乌托邦的道理。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因为我身体已经干枯。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情绪在一刻再也不加掩饰，混着撕裂的嗓音从话筒中涌出。
齐默摘下了红布，狠狠的将它摔在了地上。
久未见光明的眼睛，陡然见到强光不太适应，齐默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站起身，迎着灯光，拿起小号。
苍凉悠扬的小号声又一次奏满全场。
潘越熙不自觉的抓紧了话筒，看着台上忘情挺立的齐默，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种东西像是即将要喷薄而出。
半路出家的她，靠着不错的天赋条件，在圈内唱歌混饭，对于专业人士整天挂在嘴边的艺术，共情，她从来不屑一顾。
整天说点有的没的，做这做那，还不如她这种口水甜歌来的实在，路子广，受众足，演唱的要求还低。
但在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懂了他们口中所说，所追求的一切，她真切的感受到了齐默歌声中的精神。
追求理想的殉道者吗。
房间中的乐麟兴奋的大喊大叫。
“这歌写的太好了，我的天，这绝对是今晚最佳。”
一旁的经纪人想要劝阻，最后还是无力的放弃了。
大哥，这房里到处是摄像头呢，这话能乱说吗？
这节目里你一直能拿个不错的成绩，还真以为是你自己的本事呢？
面对无法无天惯了的乐麟，经纪人无奈，反正这画面肯定也不会播出去，随他去吧。
不知道自己经纪人的心路历程，乐麟陷入了自嗨中。
“等会一定要好好认识一下。”
乐麟兴奋的吸起了鼻子，手微微的颤抖着，经纪人见状神色一变，连忙过去处理。
玩说唱的大概是最能理解玩摇滚的，虽然走的路子不一样，可他们所追求的精神内核极为相似，表现手法上也是大同小异。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迎着光，齐默升出手，声音透露着用力过后的沙哑，全场的音乐结束，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齐默升手的画面。
“噢噢噢噢。”
现场的尖叫声让齐默回过神来，看着现场躁动不已的观众，不少人脸上还有泪痕，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齐默笑着向四周鞠躬。
“谢谢。”
“吉他手欧阳德胜。”
德胜神色恍惚，还沉浸在歌曲中。
“贝斯手于楠。”
于楠骚包的来了一段。
“鼓手唐飞。”
唐飞举起鼓槌向观众示意。
听着观众躁动的声音，齐默再次鞠躬。
“谢谢。”
“你的名字。”
观众中传来几声刺耳的呐喊，受到影响，周围的观众也大声喊起来。
正准备退场的齐默笑了笑。
“主唱齐默。”
吉安芸的经纪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与其他经纪人不同，她是音乐专业毕业，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因为了解，她更能体会这首歌曲的精神内涵。
这次来了个怪物，只是可惜了。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吉安芸的状态吓了她一大跳。
“哎哟，我的亲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吉安芸瞳孔涣散，泪流满面，闻言只是淡淡的说道。
“没什么，歌不错。”
前往后台的路上，齐默心情回落，见到董白脸上的泪痕，忍不住调侃。
“哟，我们董大经纪人这是怎么了？”
被调侃的董白没有像往日般跳脚，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齐默的脸。
“默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齐默一愣，笑着摸了摸董白的头。
德胜默默的放慢了步伐。
来到后台的歌手大厅，偌大的房间除了工作人员空无一人，几人很知趣的坐在沙发的最边上。正好播到第二个出场的乐麟演唱完毕。
周遭都是正在录制的机器，几人有所顾忌，不敢多说，房间里除了董白和齐默还在偶尔交谈之外，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
“默哥，今天的演出很棒，肯定能拿一个好名次。”
董白自信满满，齐默无奈苦笑。
他总不能直接告诉董白，你们家卫视的节目有黑幕，高排名肯定上不去把。
这种摧毁董白三观的话，齐默实在是说不出口。
希望一会你不要太失望吧。
齐默轻叹了口气，门口传来开门声。
一身潮衣潮裤，扎着脏辫的乐麟出现在门口，面色有点异样的潮红，路人中有点小帅的长相放到齐默和德胜面前直接被爆成了渣渣。
九月众人急忙起身相迎，刚出道的新人就这样，没资历，没咖位，见谁都是后辈，即使乐麟的年龄和齐默相仿。
乐麟没有摆谱，和几人打过招呼后，就一脸兴奋的交谈起来。
“刚你们那首歌真不错，歌好，态度也足，真厉害，这歌是谁写的？”
众人看向齐默，齐默爽朗的笑了笑。
乐麟惊讶道：“哥们看不出啊，歌唱的不错，写歌也这么好。”
仔细看了看齐默，又补了句：“长得还帅，你这是不给我们普通老百姓留活路啊。”
齐默羞涩的笑了笑：“哪里哪里，您的歌，那我可是每首都细细研究过的，特别是……”
两人开始了商业互吹模式。
乐麟也是个自来熟的人，没一会就和几人称兄道弟起来。
“哎，可惜咱这行当，歌都得自己写，不然我怎么都得找老弟你要首歌，能写出这种歌，写首说唱的歌想来也不再话下。”
乐麟的话里满是遗憾。
“麟哥这话太抬举了，只要麟哥您开口，有机会一定合作。”
齐默说着场面话，乐麟眼睛一亮。
“那感情好，留个电话。”
齐默惊讶了。
娱乐圈里这种场面话，他听的多，说的也多，可看如今乐麟的态度，好像真挺欣赏他的。
虽然在圈里，乐麟也就是个二线的水平，可对齐默这种小虾米来说，如今谁都是大佬，他迅速的和乐麟交换了电话。
乐麟笑呵呵的把手机塞回裤兜。
“下次有机会再合作，齐默你来参加这节目，以你的才华应该准备了不少好歌把？怎么选了这一首呢？”
第一次见面就询问对方的战略性部署，这已经不是交浅言深的问题了，简直是踩到了雷区。
看着乐麟的笑脸，齐默心下疑惑，这哥们从一开始进来是不是就有点兴奋过度了。
不过回答前辈的每一个问题，是圈内新人的基本素质。
怎么办？吹呗。
听到乐麟的问题，九月的众人也很好奇，练得歌多了，为什么单单选了这么一首歌呢？
几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都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齐默这货太能吹了，家国情怀都出来了。
可对面的乐麟不知道呀，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听着听着，原本随意的坐姿就慢慢的周正起来，看向齐默的目光带上了一点尊敬，高山仰止。
选择这首歌的原因当然不会像齐默忽悠的那样夸张，也不是因为这首歌的品质比其他作品更好，选择它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齐默的某种使命感。
前世说到摇滚，就一定绕不开教父，这个亲手拉开了国内摇滚大门的人。
他的音乐不会像金属那样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也不会如同那个年代其他摇滚人那样，歌曲中满是谩骂和愤怒。
他的歌曲中总是带着探索与哲思，与其他摇滚人相比，就像是丘八与书生的区别，丘八习惯动刀，书生喜欢更婉转的方式。
也就是这份哲思，让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摇滚教父，启迪了一代歌手。
《一块红布》就是他曲库中的精品之一，也是前世齐默最喜欢的摇滚之一。
这首歌起源于摇滚的蛮荒年代，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这首歌里有着极强的哲学思辨，与殉道者精神。
前世朔爷就说过，当时第一次听这首歌就直接哭了出来。
那么这首歌有缺点吗？
有，不仅有，还相当多。
在当时，这首歌属于绝对的先锋音乐，但时隔多年再听，就不免有些落伍，与其他摇滚歌曲相比，它的流行性更强一些，摇滚性更弱一些，百科里甚至都不承认它的摇滚属性，而是把它定义成了民谣。
对于这一点，齐默不敢苟同，抛弃时代看问题纯属耍流氓。
关于这首歌，网上的解读也很多。
隐喻，暗讽，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刨除掉这些因素，齐默认为它依旧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歌，原因就在于它歌曲中的精神内核，这种精神无论身处何种年代，都有它独特的价值。
当齐默得知雪岩要在工体演出时，齐默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躁动的野心，前世教父能在工体拉开国内摇滚的序幕，他齐默为什么不行？
这个世界还处于蛮荒阶段的摇滚乐，也让齐默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使命感，他得把摇滚拉回正轨。
于是选用教父的歌就顺理成章了，他歌里的哲思能准确传达摇滚的精神内核。
齐默正在给这个世界的摇滚乐立骨。
关于雪岩，他另有准备。
就在大半年前，齐默还是一种小富即安的心态，如今却决定引领这个世界的摇滚道路，这就是摇滚的独特魅力。
玩摇滚的，都是一群理想主义者。
齐默说的正嗨，又进来一位30岁出头的冷面男人，打扮精致，西装革履。
九月众人连忙起身招呼，可来人忽略了齐默伸出的手，直接坐到了乐麟旁边。
“麟少，今天的歌不错啊。”
麟少是乐麟的粉丝给他取得昵称，但据说他本人并不喜欢，觉得中二气息十足，平常除了粉丝也就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他。
乐麟皱了皱眉头，看了眼九月众人，回道。
“恪哥，你今天的歌也不错啊。”
来人名叫沈恪，也是出道已久的老资历，也曾红火过，近几年少有作品问世，属于衰退期的歌手。
论咖位，属于二线偏后，与乐麟这种正当红的二线有差距，不过资历老，乐麟也得喊一声恪哥。
齐默尴尬的看着两人交谈，悄悄的把手缩了回去。
回头看去，只见董白也是一脸不解，齐默只能无奈苦笑，娱乐圈里有乐麟这种和善的，自然也有摆谱的，这不就遇到了么。
能怎么办，认了呗。
齐默招呼众人坐下，不时收到来自乐麟的目光，齐默只能苦笑回应。
见到乐麟频频看向齐默，他身后的经纪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乐麟一脸惊愕的点点头，随后笑着和沈恪交谈起来，再也没有看向齐默。
齐默正纳闷着，收到了一条来自王朝匡的短信。
“齐默老师，沈恪和陆淮安是同一公司的艺人，之前的抽签就是他搞的鬼，请您小心。”
看完信息，齐默心下了然。
这是陆淮安的马前卒啊。
至于之前的抽签是陆淮安指使，还是他沈恪揣测上意，齐默无从知晓，也并不关心。
明面上的敌人总比暗处的好。
想起王朝匡，齐默就笑了，这哥们也是有意思，刚被董白屌过，这回头立马就站队了。
王朝匡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大佬惹不起。
当时节目组收到台里的消息，台长千金要来当临时经纪人，导演还发愁呢，这每个嘉宾的经纪人都安排好了，这得罪人的事，撸掉谁都不合适啊。
可没等导演做出决定，台里又来消息了。
最快速度。
一个相当玩味的字眼。
导演看了挺久，鼓起勇气询问，素人也行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董白强势上岗九月的临时经纪人。
被撸掉的主持人大喜过望，黑幕节目里没有后台的素人，结局是什么还用说么……
她还想在这个节目里有更长久的发展，要是背上个“女一号”或者“带我走”之类的称号，那多不好啊。
最后的结果皆大欢喜，可跟踪拍摄的王朝匡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台长千金哪里是来镀金的，她是来找心上人的，还是纯倒贴的那种。
所以当九月得罪陆淮安，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王朝匡就差没把九月当爹给供起来了。
王朝匡害怕被送信事件迁怒，求生欲相当强烈。
看着目不斜视的乐麟，齐默平静的笑了笑。
每一个说唱歌手都会将real挂在嘴边，久而久之，real似乎就成了说唱歌手的标签，可真的如此吗？
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那一批早就被拍死了，能够活下来的不一定够出色，但一定够聪明。
齐默相信之前乐麟的欣赏是发自内心。
可还是那句话，为了齐默这么个素人，对上陆淮安不合适，成年人的世界只看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