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简直翻脸无情
“禀告陛下，江无羽与卖炭翁带到。”
“宣进来。”
江沛连忙扭头，江无羽全身狼藉，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一些伤痕，但是看上去已经结痂了。
就是脏了一点，没有受太多的折磨。
那卖炭翁倒是诗如说描绘的，白发苍苍，手指漆黑，衣服破烂而单薄，步履蹒跚，透着一股子辛酸。
殿上众人看着这卖炭的老翁，心中不约而同浮现那首诗，不由感叹这位白居易还真是诗才惊人，只是不知道为何此前竟然寂寂无名。
这首卖炭翁定然是要流芳千古的。
这么想一想竟然有些羡慕这位老翁是怎么回事？
“学生拜见陛下。”江无羽神情坦荡地行礼，举止间颇有风度。
让满朝文武这位学生，颇有好感，听说此人明年便要科举，希望他可以考一个好名次。
“学生拜见陛下。”老翁也有样学样地行礼。
……殿上众人一下脸都黑了，你算什么学生？
“老丈，你又不是书院学子，称什么学生了？你应该说老朽。”
老翁神情迷惘，神色见畏畏缩缩，再次跪地行礼：“小老儿拜见陛下。”
“行了，都起来。”皇帝看得不耐烦。这种人既不知书，也不达礼，竟然也上了这金殿。
皇帝觉得此人简直玷污了自己的金殿。
“说一说，十月初十那天你们都做了什么？”皇帝问。
“学生去了西市，是为了采购煤炭。”
“小老儿是进城卖炭来的。没想到有官爷来把小老儿一车碳都拉走了，就是没给钱。小老儿家里都快断粮了，才大着胆子找官爷要银子的。”老翁一下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求皇上开恩，饶过小老儿这一会儿。小老儿再也不敢找官爷要钱了。”
江沛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只要能活下去，这些安安稳稳的老百姓就不会作难造反，可是偏偏有人要逼得他们活不下去。
思绪有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华亭，还真是路漫漫。
“那你了？江无羽，你身为凤仪书院学子，为何会与宫中差人发生冲突。”
“原来当日强取豪夺之人是宫中人？难道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江无羽抬头，眼神锐利。
“大胆，朕怎么会下这种命令！？”皇帝怒气冲天。
这一家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这侄儿比姑姑还要讨厌。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将当日采购的差人唤上来，一问便知我为何与他冲突？”江无羽神色镇定。
“宣。”皇帝挥了挥手。
不多时，两股战战的宫人被侍卫带了上来。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饶命。
“……”这都不用审问了，也算是全都招了。
皇帝脸都黑了：“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没……没有人。”宫人匍匐在地上，都不敢抬头。
看他要一力承担的样子，皇帝简直气得说不话来。
“陛下，既然小侄是无辜的，不如早些让我们姑侄离开。”江沛开口道。
她对这件事幕后的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大侄子捞出来就行。
“学生也正有此意。”经过此事，江无羽对于朝廷还是有些失望的。
徐家外戚仗着皇帝宠幸，简直无法无天。
姑姑敲登闻鼓之事，他也是路上听侍卫讲起的。
“准了，你们先下来，带到偏殿去。让他们等着。”
“不能出宫吗？”江沛跟随内侍离开，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姑娘莫急，此事尚未有定论，姑娘现在偏殿稍候。”内侍领着江沛姑侄出了大殿。
“还要什么定论？”
“你们姑侄的义举，义举全城皆知。说不定陛下会有嘉奖。”
“哦。”江沛表示兴趣不大。
上次她还救了公主了，不也没赏什么东西。
内侍友遣人送来衣物，还有食物：“江公子，还请这边沐浴更衣，江姑娘也请用些吃食。”
江沛看了一眼那些精致的糕点食品，别说还真饿了。
江沛吃饱喝足，江无羽也洗干净，穿戴好衣服走了出来，只是头发没开，犹自散开。
“吃点？”江沛递了有一块糕点过去。
“多谢姑姑。”江无羽接过糕点，慢条斯理的吃了下去。
“里面好玩吗？以后还强出头？”江沛又问。
“姑姑。”江无羽无奈叹气：“姑姑，话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你是书生，你见不得不平事，但是你也想想，你要是出事了，堂上双亲怎么办？筱雨怎么办？嗷嗷待哺的佑生又怎么办？”江沛看着江无羽：“不是不让你管，只是量力而行，不必将自己搭进去。”
“姑姑，我这可是无妄之灾。”江无羽一杯热茶下肚：“差人抢夺老翁碳车，我确实在场，可是我并没有仗义执言。”
“那为何？”
“那老翁拦住差人，随后大理寺的人就来了，我见那老翁可怜，给了那老翁一点银两，让他回家去，莫与差人冲突。”
江沛皱眉不语。
“可是，那人一听说我叫江无羽，就让我拿来了。我只能让无恙回去报信。”
“无恙可不是这么说得。”
“说也是说了几句。”江无羽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开导老翁而已，谁想到。”
他平时仗着自己凤仪书院学生的身份，确实不怎么将普通官员放在眼里。
“我扎伤了徐七悬的手，徐家人自然想要报复，算了，这件事情就让过去吧。”江沛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江无羽。
姑侄两人一时无话。
大殿中，痛哭流涕的差人已经被拖了下去，那老翁也被带了下去。
只剩下满朝文官，低眉垂首，沉默不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皇帝念着诗。
念完一遍，有念了一遍。
“满面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念完两遍有夸赞道。
“白居易，此来何人，众卿知道吗？”
“回禀陛下，臣等闻所未闻。”
“他的诗写得不错，当日可是在场，不然这诗词何以写得入木三分？”
徐七悬心想自己倒是知道白居易，并且此人绝对没在场。
“不知道诗圣可知道这白居易是什么人？”寒渐仪忽然开口。
“不知。”徐七悬果断否认了。
“陛下，无论是江无羽仗义执言，还是江沛敲鼓救侄，都是义薄云天之举，还请陛下有所决断。”
夜宗泽没说话。
他也许不够聪明，但是他绝对不笨。卖炭翁一案如今也算是水落石出，不管他在怎么想要偏袒徐家，如今在事实面前也只能服软了。
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皇族的损失降到最低。
如此颜面的大失的事情，怎么能传播开？
江佩！她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皇帝看着毫无畏惧的江沛，心中火气很大。
但是依然按奈了下来，因为这个女人现在还不能动。
就凭她敲鼓救侄的义举，不仅不能动，还要奖赏，还要将她捧起来。
才能显得朝廷的大度，才能让天下称颂。
“此事大学士酌情拟定封赏，写个折子上来。”皇帝神色郁郁寡欢：“大理寺寺卿，罚奉一年，在家面壁思过。至于何人接任，开春之后再说吧。
明年便是京察之年，都下去做准备，散朝。”
皇帝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跑路了。
“这……”
“还请公公早点送他们姑侄两人出宫去。”寒渐仪吩咐完事，直接走了。
徐七悬眼神闪动，一个人落在最后，心中考虑是不是该将悯农这些全都给写出来。
关心疾苦？有必要吗？
徐七悬还是有些迟疑不定。
不过江佩，竟然敢向他约战，花朝会上，他一定将此女赶出京城，然后再借机下手，彻底除掉此女。
留不得的祸害。
“孔大人，听说江无羽是令婿啊，得婿如此，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孔大人看着这些前来贺喜的人，装得十分迷茫。
“刚刚才捡回一条命，何喜之有啊？”孔大人有点丧气。
江无羽此番将陛下彻底得罪了，青云路断，就算科举，也只怕会被外放。
哎……
“他尚未入朝为官，便得到了陛下嘉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走在前面的寒渐仪回头看了一眼，这是谁这么没眼力见了？
“曲兄，莫要嘲笑了。无羽以后怕是青云路断了，陛下今日嘉奖，乃是被逼的。”
“哈哈哈……那可未必啊，孔大人。”
“江大人，不知道要帮令侄谋一个什么封赏了？”曲大人又找上了江天瑜。
江天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曲大人，今天带脑子出门了吗？”寒渐仪开口问道。
“？”曲大人看了一脸寒渐仪：“寒公，何处此言？”
“陛下将此事交给大学士，就是不想给江家姑侄过多的封赏，不然外面都会江大学士以权谋私。”
“可若是给少了，不也会说大学士无情无义，苛待内侄？”曲大人反问。
寒渐仪赞许得点了点头：“对啊，所以陛下是故意的？”
“陛下何故要为难大学士啊？”
“大概陛下最近看到姓江的人，都会觉得不顺眼。”寒渐仪拍了拍曲大人的肩膀，才转身离开。
“寒公，寒公，若是寒公该如何处理此事啊？”曲大人追了上去。
“能封多大封多大，不就是以权谋私吗？你觉得我在乎吗？”寒渐仪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对哦，寒公可是权臣，他不以权谋私，都说不过去啊。”曲大人恍然大悟。
江天瑜眼神闪动，心中顿时有主意，大步朝御书房走了过去。
苛待内侄？都是什么笑话，江河一家都被他扫地出门，他还用在乎这个吗？
江家姑侄在偏殿等了许久之后，内侍才来通知：“封赏还没决定，这就送两位出宫。”
“不必了，他们跟我一起走。”寒渐仪走了进来。
江沛转身，就看见一身大红官袍的寒渐仪，从门外走了进来。
妖艳的颜色，被他穿得超凡脱俗，实在不像是世间人，更像是天上的仙君。
“如此便多谢寒公。”
“走了。”寒渐仪示意江家姑侄，江沛与江无羽连忙跟上。
皇宫外，一起前来的人陆陆续续有人走，也有人来，比如夜辉城。
夜世子这会儿已经让人在皇宫外摆上了桌椅板凳，遮阳伞。
这会儿正吃着喝着。
明明可以进宫，却偏要在这里等着，这位世子的立场，不言而喻。
“你说会怎么样？”空山凝问身边的顾慎之。
“希望会有一个好结果。”顾慎之想了一下：“不必太过担心。”
他又看了一眼夜辉城，若是今日江沛不能出来，他甚至怀疑这个世子会转身南下，直接拉大旗造反。
夜辉城沉着脸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被大门，文武百官陆续走了出来。
一出宫门就看见这么大阵仗，着实吓了一跳。
继而想到江沛敲登闻鼓的事情，难道这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看到那些凤仪书院的学生，心想难道此事还有文圣的手笔？还好陛下英明，惩治了巧取豪夺的宫中差人，以及以权谋私的大理寺寺卿，不然此事不能善了。
“怎么不见江家那位小姑姑？”空山凝目不转睛看着出来的人，愣是没有发现江沛。
“喂！你站住！”夜辉城随手指了一个官员，正是那位曲大人。
“世子爷，有事啊？”曲大人乐呵呵地过去了。
“江佩了？”夜辉城脸色分不好。
“江佩，她还在宫里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她没事吧？”夜辉城又问。
“没事儿，没事儿，陛下还说要嘉奖他们姑侄的义举了。”曲大人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见了。
顿时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搞得曲大人有些莫名其妙，咋就鼓掌了。
又不是你们得了封赏。
“行，你走吧。”夜辉城得到答案就赶人走，简直翻脸无情。